第239回 青樓再逢解語花(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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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金觀察當天晚上便在侯家後寶華班擺了花酒,給章秋谷接風洗塵。
客人都到齊後,大家入席,其後叫的局也陸續地來了幾個。
金蘭又斟了一巡酒,便向金觀察告一個假,走了出去。
所謂告假,也是北邊窯子裡的規矩。客人們叫倌人的局,那倌人需要一直要等到大家散席,方才可以告退。若是遇著有別人來叫局,或者有人在其他人的院中吃酒打牌,便要在那叫局的客人面前告一個假,到別處去打個轉身再回來應酬。甚至叫一個局,有連告好幾次假的。金觀察雖然沒有叫局,卻照例吃酒的時候有個檯面局的,所以金蘭按著叫局的規矩,向金觀察告假。
倌人出來應局,直要等到大家散席方可脫身,如果有別人叫局,需要向客人告假。而上海的倌人,一天要出二三十個局,甚至四五十個局,就沒這個規矩。實則是上海出一個局只要一塊錢,而且都是賒賬的,可以打個照面應酬幾句就走。
在天津叫一個局要五塊錢,又大半都是現錢,沒有什麼賒帳的,只有熟客方才可以賒賬。倌人應局的規矩,不論什麼地方,除了叫到戲館和叫到自家公館外,一概都要出一塊錢的坐場錢,和蘇州的叫局規則一樣。不過蘇州規矩,只有在堂子裡叫局方才要出坐場的錢,酒館、大菜館都沒有的。那班倌人出來應一個局,若是客人賒帳,就要自己貼掉一塊錢。所以天津倌人每逢有素不相識的人叫局,多半是推託不去。就算是勉強去了,也一定要當面向付錢。唯有上海,出一個局只有一塊錢,還要賒帳。若是一兩個局,就是漂賬也不算什麼。所以自然天津倌人的局少,上海倌人的局多了。
閒話休提。只說雲蘭見金蘭告假走了,也向章秋谷告一個假走了出去,便有幾個本班的倌人走進房來應酬檯面。應酬了一回,這幾個走了出去,又換了幾個進來。
原來天津那些班子裡頭的姑娘好像上海麼二堂子的倌人一般,不是捆帳夥計,就是分帳夥計,再不然就是老鴇的姑娘,從沒有一個人是有人身自由的。那班子裡頭也沒有什麼包房間做夥計的,班子中的倌人不論大大小小,都要聽老鴇的號令。就是那個時候的林黛玉、張書玉到天津做生意,也是包帳夥計,比不得在上海做書寓,是個自由身。而且,在天津的窯子,老鴇擁有絕對的權威,與上海堂子的鬆散結構不同,這裡,才是一個集團公司的架構,客人的可以共享的,分不出什麼彼此。
當下章秋谷看著那班倌人你來我去,你出我入的,好似穿花蛺蝶一般,倒也甚是熱鬧。
章秋谷看了一回,忽然又見幾個倌人嘻嘻哈哈、拉拉扯扯的,口中說著滿口的揚州白直闖進來,三個人坐在一起,夾七夾八的和客人說笑。
章秋谷看見就是方才進來的那三位倌人,便連忙把頭別過去,不去看她們,心上覺得十分惹厭。更何況聽她們你一言我一語的,打著滿口的江北鄉談,卻口口聲聲的講我們蘇州怎麼樣。
章秋谷聽得清楚,心上又好氣又好笑,忍不住問道:“你們幾個人都是蘇州人嗎?”那三位倌人聽了,大家覺得甚是得意,齊齊的答應一聲。
章秋谷笑道:“我看起來,你們這幾個蘇州人著實有些西貝。”
那三個人聽了,不懂章秋谷的話是什麼意思,便道:“什麼叫做西貝?我們不懂。”
章秋穀道:“你們既是蘇州人,怎麼連這句話的意思都不懂?你們姑且講幾句蘇州話來給我們大家聽聽,看你們究竟是蘇州人不是?”
原來在我們中國,蘇州和杭州兩處是個繁華富麗的地方。蘇、杭兩處的女子,大多是姽嫿嬌嬈的尤物。這幾個姑娘平日之間總是假充蘇州人。反正那些客人,本來就辨不出她們的口音究竟是揚州話,還是蘇州話,當真都把她們幾個認做真的蘇州人。
這三位姑娘假冒蘇州人冒得久了,忘乎所以,謊言說得久了,連自己都給騙了,便當真以為自己真是蘇州人一般。不料今日忽然遇到了個較真的,憑空的跑出一個章秋谷,要考考她們的蘇州話。這幾個人哪裡說得出什麼蘇州話,被章秋谷這麼一問,無可奈何,只得胡亂說了幾句揚州不像揚州、鎮江不像鎮江的話,指望章秋谷也不懂蘇州話,糊里糊塗的搪塞過去也就算了。
哪裡知道章秋谷聽了她們的這幾句話,不由得哈哈大笑道:“這個就算你們的蘇州話嗎?我還真是長了見識,還真是獨一無二的蘇州白呢!我聽著你們三個的口音,明明是個揚州人,為什麼一定要假充蘇州人?難道假充了蘇州人有什麼好處嗎?”
這幾句話兒,把那三位西貝說得做聲不得,臉上都漲得通紅,只得勉強說道:“揚州人也是個人,蘇州人也是個人,難道蘇州人還比揚州人多個眼睛、鼻子的嗎?”
章秋谷微笑道:“你們既然知道揚州人也是人,蘇州人也是人,為什麼自己又要假充蘇州人?你這話說得著實是自相矛盾。”
那三個人被章秋谷逼到了死衚衕,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便是賭氣地都立起身來往外便走,口內咕咕噥噥的不知說些什麼。
章秋谷也不去理他。
金觀察見了,便對著章秋谷笑道:“她們好好的坐在這裡,被你幾句話把她們逼得跑了出去,她們心上不知要怎樣的恨你呢!”
章秋谷笑道:“這樣的跳樑小醜,但願她們心中懷恨,不再出來蹦躂,倒乾淨了許多。”
正說著,雲蘭已經走了進來。
章秋谷對著雲蘭皺一皺眉頭,又打個手勢,似乎要把方才的事情告訴他。
雲蘭會意,微微的一笑,也皺著眉頭低低的說道:“你不要這般,我們大家都是姊妹,一個班子裡共事,說起來我是很難為情的。”
章秋谷也不開口,只伸過手去緊緊的握住了雲蘭的纖腕叫她坐下,兩個人四目相對,彼此默然。
正在這個時候,客人叫的局陸續陸續的到齊,大家拉開嗓子唱起來。
章秋谷看著她們唱曲兒,一個個從頭至腳地打量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