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章秋谷剛剛大病初癒,好友辛修甫和王小屏便來看他了。幾個人高談闊論了一番,發表了一下時事感慨,便又說起來兩個人來的第三個目的,臥雲閣。

那麼這個臥雲閣,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呢?

原來章秋谷去年十二月在一品香遇著一個少婦,看她的年紀卻差不多已經有二十八九歲的樣子,卻是生得身段玲瓏,風姿綽約。那一雙俊眼亮如星辰,流光溢彩,靈動非常,別有一種神采飛揚的風姿。

章秋谷看了她一眼,不覺心中一動,暗想這個人雖然年紀大些,身段卻是著實不差。想著便不由得回過頭來去再看一眼。

那少婦正從扶梯上緩緩的走上樓來,忽見第八號門內立著一個美少年,細腰窄背,白麵朱唇,氣宇軒昂,儀容俊偉,著實地和他打了一個照面。

那少婦見了心上也不覺跳了一跳,把頭一低,走了過去。心上暗想:這是個什麼人?這輩子都沒見過這般出色的人物。心上這般想著,便也不由得回過頭來,卻是又和章秋谷打了一個照面。兩下的眼光結結實實地堆了個正著,那少婦不覺面上一紅,急急忙忙地別過頭去。走到第十一號房間門口,又回頭瞟了一個眼風,便輕移蓮步,走了進去。

章秋谷看見,那顆獵美小玻璃心立馬就蹦躂了起來,便也身不由己地跟著美少婦走到第十一號房間門外,狀似無意地在門口停了一停,往裡張望。只見那少婦正同一個滑頭滑腦的年輕男子並肩促膝的坐在一起,正在那裡交頭接耳的不知說些什麼。

章秋谷見了,心上暗暗的好笑,知道他們兩個人也不是什麼好勾當,便趁著他們兩個人都沒有發現自己,連忙縮了回去。

回到房內,正見侍者拿著一瓶克里沙進來,章秋谷便問他:“十一號房裡的那個少婦,你認不認得?”

侍者笑道:“這個人就是大馬路聚賢坊臥雲閣的老鴇,上海租界上很有名的一個私貨。怎麼章老爺倒是不認得了?”

章秋谷聽了,方才知道就是臥雲閣煙燈的女東家,以前也聽見別人說過有這樣的一個人。暗想這個人倒是很有些姿色,看著她這樣的身段圓融,秋波宛轉,想必是個風情旖旎,格調溫存的貨了。等有時間倒是要去賞識賞識她,看看究竟是怎樣一個風味。

隔了一天,章秋谷便想要到臥雲閣去見識見識這位女東家,便邀辛修甫、王小屏、劉仰正,四個人一起前往。

到了臥雲閣門口,只見是個兩樓兩底的住房格式,下面兩間橫七豎八的鋪著幾張煙榻,許多短衣窄袖的人橫在榻上吸菸,吸得煙霧騰騰的。

章秋谷和辛修甫等看了這般模樣,如何坐得下去!

正想回身離開,只見屏門背後走出一個少婦,一見到章秋谷幾個人,就滿面堆笑,口中打著一口精純的蘇州白道:“你們幾位可是來吃煙的?樓下的地方齷齪得很,請幾位大人到樓上去可好?”

章秋谷一眼看去,果然就是昨日在一品香相遇的人。聽得請他們到樓上去,便對著眾人招招手,跟著那少婦一同走上樓去。那少婦高高興興的在前面引路。

走到樓上,也是兩間房。

那少婦帶著章秋谷競是直接進到自己的臥房裡來。

章秋谷等人舉目看時,房間比較寬場,都是紅木器具,鋪設得很是整齊。靠窗一張紅木煙榻,明晃晃的點著一盞煙燈。

那少婦請他們坐下,叫一個小丫鬟倒上四杯茶來,自己又拿出一付煙具來擺在大床上,點好了燈,對著章秋谷笑道:“請大人在吃筒煙吧。”

章秋谷搖手道:“我們都不吃煙的,你不用讓我們,你自己請吧。”

那少婦對章秋谷微微含笑說道:“我也不吃呀。”說著,便問四個人尊姓。

章秋谷一一和她說了,不免也要問問她的來歷,那少婦也一一和他們說了一遍。

原來這個少婦本來是常熟人,孃家姓尹,是個江蘇候補道的姨太太。後來男人死了,大太太分了幾千銀子給她,把她打發出來。如今生活沒有依靠,無可奈何,只得在這裡開個煙燈,暫時餬口。說到那身世飄零之處,不由得有些悽楚起來,低著頭嘆一口氣。

章秋谷便走過去,握著她的手,上上下下的打量一番,喝一聲採道:“好得很,真是個絕代佳人,將來不知道那個人有福消受你這樣的佳人呢!”

那女東家聽了臉上一紅道:“我是老太婆了,有啥可好的!”說著,卻把章秋谷的手緊緊的握了一握,笑盈盈的飛過去一個電眼。

章秋谷也還給她一個電眼。禮尚往來,咱不能落了下乘不是。

兩個人正在你來我往,電光交流之際,忽然聽得樓下人聲鼎沸起來,鬧哄哄的亂成成一片。

章秋谷和辛修甫等人都吃一驚,大家立起身來,問樓下發生了什麼事情。

那女東家按住了章秋穀道:“他們這些個流氓,一直都是這個樣子。沒什麼事,你們且安心坐著吧。”

章秋谷聽了皺了皺眉頭,正要開口,忽然又聽得樓下的那幾個人大叫大笑的喧鬧得很,說的話竟是聽得十分清楚。

只聽得一個人笑著說道:“今天老二找到了主顧,這個老槍的身段著實不差,今天晚上可以吃廣東貨了。”說罷,大家都拍手打腳的哈哈大笑,鬧得個鴉飛雀亂,煙起塵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