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朵霜凝而成的薔薇。

流玉戒的靈水匯聚在司徒雲夢掌心,經寒氣的變化,它形成了一朵花,這就是雲夢能想到最美好的東西,她朝著紀文龍纖指一揮,霜寒薔薇就甩了出去,這冰薔薇看來不大,但每片花瓣都盛含陰柔靈力,薔薇在空中快速旋轉,花瓣便化作一根根冰刺打向四面八方。

紀文龍只覺背後一陣惡寒,轉身以劍抵擋,雖然擋下不少冰刺,但云夢這一招發得突然,每一根刺都異常集中、霸道,片刻之間就有三根分別打在他的肩、腿、臂上,凌冽的寒意漸漸封閉了周身穴道,他一個趔趄,險些跪倒。

雲夢從容站起身,雙手籠袖,道:“你既無意傷我性命,我也就放你一馬,老實躺在地上吧。”

紀文龍冷冷一笑,這是他三度被雲夢打倒,前兩次是輕敵大意,這次卻是始料不及,終於踉蹌站直身子道:“我又低估了你,可你別也小覷了我!你要真以為我不敢殺你,我倒索性和你來個玉石俱焚!”說罷拼命驅除體內寒氣,挺劍刺向雲夢,作最後一搏。

雲夢感受那驟增的殺氣,玉容大驚,旋即又沉靜下來,心想:“死心變殺心,他終究是怒了,但我卻不必怕他。”紀文龍的捨命一擊來勢洶洶,若換作之前的雲夢,說不定就死在此劍之下,但自打她得莫名神靈點化,非但心靈澄澈,對靈氣的運用也愈發得心應手,她從容閉上眼,腦海裡只有無窮無盡的花瓣,緊接著,全身靈氣散播到體內各處並急劇收縮,而後軀殼也開始分裂收縮,終幻化成一片片花瓣。

雲夢感覺已超然物外、魂遊天地,當然,將身體幻化成花瓣也讓她感到靈力流失異常,大部分靈氣都散佈到外界再也收不回來,或許這也是變成花瓣的弊端吧。看到紀文龍那瞪得老大的眼睛,直至穿過他的身體,雲夢知道已成功躲過危機,趁著靈力尚未流失殆盡,她趕緊凝結心神,那些沾染靈氣的花瓣又聚攏延伸,拼回了自己的真身。

臺下眾人早就看呆了,紀文龍更是驚得一動不動,司徒雲夢手拈蘭訣,一計捲風波擊中紀文龍背心,紀文龍狼狽往前一倒,陰寒靈氣終於封住了他全身,他也只有趴在地上瑟瑟發抖的份了。

司徒雲夢露出這麼一手絕活,莫說臺下有暇觀戰的人議論紛紛,連司徒勝也是驚得目瞪口呆,元雲與守正互看一眼,都看出對方眼中的驚訝。

“那是……”守正皺眉道。

“幻化!這已經到了煉氣化神的境界了!”元雲介面說著,又細細思索,這才篤定點頭道:“錯不了!光憑這般變化,連我師父也無此能耐。”

守正道:“師兄,我道行尚淺,看不出這一手和你的火遁高下如何。”

“這麼簡單你都不明白!”元雲興奮地攥緊拳頭道:“我可以化作一團火焰,但敵人一樣可以擊中我,一旦擊中火遁就被破了,但她完全不同,她的幻化厲害之處在於,那些花瓣都是實實在在的,因此只要變成花瓣,整個人就再也沒有破綻,除非把花瓣全數消滅!”

守正表情凝重地聽完,只輕輕吐出四個字:“原來如此。”而後把目光投向韓玉,韓玉此時已然筋疲力盡,一邊喘氣一邊招架陳青河,若不是陳青河有意戲弄她,只怕她早就成了劍下亡魂。

陳青河笑道:“姑娘,你人我挺喜歡的,說句不好聽的可千萬別見怪,你啊,千不該萬不該,偏有這麼個不明事理的哥哥,非要力挺索命閻王,你看你,出落得亭亭玉立,到哪不是一堆人追捧你?還是早早離開令兄身邊為是!”

韓玉連開口說話都換不上氣,唯恐這一分神就落敗,於是心裡想:“我一開始也不贊同我哥拜索命閻王為師,但既然是我哥,我只需相信他,我哥除了我這世上就再無親人,你叫我在他最困苦的時候離開,還是人不是!”這麼想著,胸口又憋足了氣,偏偏沒地方發氣,只要肩膀一動,陳青河就知道她怎麼出劍,馬上將其破解,且陳青河的劍快得韓玉根本看不清,兩人武藝高下立判。

又拆了十餘招,一旁的陳耀海看得不耐煩了,道:“青河,別忘了我們上臺來是做什麼的,你要真捨不得殺她,先把她點倒,我們去解決韓夜那小子再說不遲。”

陳青河一向很聽父親的話,猶豫片刻,終於一劍刺出,韓玉連忙以劍鞘抵擋,陳青河寶劍翻轉,劍柄突然繞到她背後,點向其霍肺穴,正所謂“一點霍肺,氣回目定,人事不知”,陳青河無意傷她,只旨在將她點倒,故而即便用劍柄也點得很輕,韓玉的穴道被點、一個踉蹌差點倒在陳青河懷裡,但也只是往前倒了一步,而後竟筆挺地站直了身子。

這一怪異舉動令陳青河百思不得其解,陳耀海更以為他又在戲耍,不悅地道:“青河,這都什麼時候了還在胡鬧!說了把她點倒就行了,還磨磨蹭蹭作甚?”

“是!”陳青河穩住情緒,試探一劍擊向韓玉右肩,他料定韓玉定然去擋,而後自己才轉攻中路、點她膻中穴,但韓玉悶聲不響,直接一劍刺其華蓋穴,這一擊又快又準,盯死了他的穴道,陳青河大駭失色,側身避過,本打算繞到韓玉背後點穴,哪知韓玉料敵機先,順勢右手一肘撞向陳青河胸口,陳青河迫於無奈左手擋住,但也頗為狼狽,往後連退數步,臉色比被韓夜反戈一擊還難看。

“怎麼可能?是巧合麼?”陳青河看著眼前的韓玉,此時的韓玉目光呆滯、微微低頭,說不出的詭異,他憤然心道:“沒理由的,她的武功遠遜於我,怎能把我打的如此狼狽!”

先前陳青河還唯恐傷了韓玉,現在既知對方武藝不俗,當著父親的面再不手軟,把八八六十四路八卦劍法施展開來,繞著韓玉快速出劍,但從第一招交手開始,陳青河就感覺不是他在主動出擊,而是韓玉老遠把他拉過去捱打,因為他每一次出手,韓玉都提前一招使出,並且比他更快更準更狠,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

陳青河一張臉漲得通紅,使出得意快劍,如雨般攻向韓玉,韓玉呆呆站著,身體或閃或避或擋,輕鬆接下各套劍招,這下輪到陳青河精疲力竭了,他緩緩喘著粗氣,以不可思議的眼神盯著韓玉,韓玉卻根本懶得搭理他。

元雲把韓玉的武功看了個仔細,道:“師侄竟有如此潛力,非但被點穴不受半點影響,還趁勢反攻,佔足了上風。”

“不。”守正道:“依我之見,小師侄確實被點中了穴,但不知何故,這也激發了她體內的潛力,這種潛力甚至超越了無招勝有招的境界。”

“這是絕不可能的!”元雲大聲道:“世上沒有招式能超越無招勝有招,你既已無招,怎怕對方有招?”

守正目不轉睛地盯著韓玉,表情凝重,道:“但你仔細觀察她,自從她被點穴以後,表情僵硬,再也說不出一句話,只是憑著自身反應出劍,這說明什麼?”

元雲看了半晌,搖頭道:“我看不出這說明什麼,但我只知道,她此刻的劍法比我們生平所遇的任何一個強敵都高明。”

“那就是了。”守正雙目放出光彩,道:“或許我們有生之年能做到無招勝有招,但這‘無心’的境界,卻是萬萬不可企及的。”

“無心?”元雲似有所悟,望著韓玉,越看越興奮,拊掌大笑:“無心!好一個無心!”

守正道:“一個人即便無招,其心也必有缺陷,但小師侄此刻無心,就像四周的空氣,她的對手再也不明白她想幹什麼,這樣的境界豈非毫無破綻?試問你我有生之年,能做到看到別人的招而不去破麼?只要你想破招,你就必然有心,有心則必被人讀懂,那麼你在這世上必然還有敵手!而她!”守正指著韓玉,道:“點穴令她陷入昏迷,激發了她的本能,反而助她成就了這不敗之身!”

守正說得或許是對的,無心勝有心正如無招勝有招,一個尋常百姓胡亂揮拳不能稱為真正的“無招”,須是一位武林高手掌握了一定招數,返璞歸真,將所有招數化為無招,才能無招勝有招。同理,一個人什麼都不想,並不能稱為真正的無心,只有他的身體經受過千錘百煉,當遇到危難的時候,肯放心把一切交給自己的身體,身體就會激發出無窮無盡的潛力來化解危難,這正是武學的至高境界!

之前韓玉束手束腳,正因為她的心“拖累”了她,以她當時武藝,只會想到一招破一招,何況剛剛想出,對手反應已經在她之上,快她一步,她如何能勝?但自從失去意識,她就如同變了一個人,每次出手都突破了人的極限,而陳青河根本無從破解,高下立判!

元雲看著直搖頭,嘆道:“庸才,庸才啊!”

守正不解地問:“小師侄如此天資,堪為武聖,何來庸才一說?”

元雲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守正,道:“我是說我倆是庸才!大大的庸才!把自以為最上乘的武藝教給她,她學不會就怪她天資不好,其實扼殺了她的天賦!”

守正道:“這也怪不得我們,畢竟我們憐她自幼喪父喪母,生怕薄待了她,如果在練武時把她逼到現在這種情況,興許早就發現了她的潛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