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妹二人穿過一排排房屋,很快到了八卦城邊緣。

韓夜望著腳下飄渺夜雲,問身旁的韓玉道:“清律堂在何處?不是在雲海的下面吧?”

韓玉將綠袖一指正前方,道:“哥,你看嘛。”

韓夜沿著韓玉手指方向看去,才發現月光下竟還有一座懸峰立在飄渺遠方,先前繁雲繚繞,一時未曾看清,如今星光閃耀、浮雲皆散,這才得以一睹百丈外的後山風采。

後山思過峰與其他懸峰不同,其上除了佔地頗大的清律堂和三丈之高的鐘樓,再無建築,更多的是些清雅花草、盤根古樹,四周縈繞的濃厚雲氣為它更添幾分神秘,雖不及首峰之精妙,卻深蘊靈氣,雖不及主峰之遼闊,卻盛含萬物,確是一片清修的好地方。

韓夜望著迷離的思過峰,不禁心神怡然,早想近前一觀,一旁的韓玉看出了他心思,催動腰間碧雲劍出鞘並橫於空中,先跳上劍去,白皙小手拉上韓夜,道:“哥,小玉載你一程。”

韓夜解頤,上了那劍,兄妹一同往後山清律堂而去。

清律堂外觀並不富麗堂皇,反而尤為質樸,臺階多年未得清掃,已遍佈青苔,外牆許久不曾清潔,也爬滿藤蘿,若不是屋簷高聳,混在草木中倒真讓人以為它與自然已融為一體。

進到外牆內,偌大的清律堂赫然在眼前,周圍也有些許房屋,當中幾間裡尚有燈火若隱若現,韓玉告訴韓夜,那些房子是給長期駐守後山之人居住的。

接著二人便進到清律堂裡,正對門口的是供奉蜀山歷代掌門長老先靈的靈臺神龕,神龕足有二丈之高、五丈之寬,上面密密麻麻掛滿牌位,神龕前有一座用以焚香的銅鼎,靈臺下乃是一排排蒲團,供思過清修者跪坐。

兩旁燭火忽明忽暗,整個清律堂裡就只一個白袍暮年之人跪在靈位前,手持三炷香,拜道:“蜀山諸位先靈,不肖弟子守正在此拜過。”

韓玉見守正師叔尚在堂內,高興不已,正要上前打招呼,卻被韓夜一手攔住,韓夜對她搖了搖頭,她也聽話地退回身去,兩人繼續看守正,守正則站起身來,把香插在鼎中,望了一眼左側一個牌位,恭敬嚴肅地道:“長空師兄,我雖未與你謀面,在江湖中卻早聞你的俠名,有幸與你同門,還指望能與你拆上百來餘招過過癮,卻不想只能望著你的神位,徒留嗟嘆。”

守正嘆氣緬懷了一陣,忽而略偏頭,目光渙散地道:“韓夜,你帶令妹來此有何貴幹?”

韓夜只料守正在專心揖拜,卻不曉他本是武林盟主,屋裡多了兩個人又如何不知?所以稍稍一驚,繼而淡然一笑,道:“前輩果然厲害,在下也才進來片刻,你不回頭便已瞭然。”

韓玉高興地豎掌施禮道:“守正師叔,小玉也來看您了。”

守正迴轉身來,氣度不凡地看這倆兄妹,眼裡竟透出幾許慈愛,只道:“年邁之人,有甚麼可看?”

韓夜並不拐彎抹角,跪地對守正誠心拜道:“晚輩得守正前輩相助,深表感激,特來拜謝!”

守正想了一會兒,道:“起身吧,不過替你趕走些江湖敗類,何必跪謝?”

“前輩拔劍相助,固然該謝。”韓夜略低頭道:“我所說的相助,這卻僅是第一件事。”

守正聞言便知他意,不禁心想:“好小子,我便聽你說說。”於是,他故作不解地道:“既非替你解圍,那什麼事還值得你行此大禮?”

韓夜不緊不慢恭聲道:“若不是為了讓我兄妹相認,前輩又豈會受這半年的懲戒之苦?僅憑這點,也足以令在下感激涕零。”

守正面色不改,道:“我只是在清律堂閉關修養,何來懲戒一說?”

韓夜見守正還想掩蓋,只好開門見山地道:“因為你就是那個黑衣人,身為長老在山門前弄出這麼大的事端,必然難辭其咎,所以長風道長他們才把你派到這裡,對外說是休養,實則是思過,不知我的推測對嗎?前輩。”

韓夜說完,仔細觀察守正的面部表情,而韓玉則一副緊張的樣子望著守正,其實她也大概猜出守正就是黑衣人,可又不敢直問,如今兄長提出,她焉能不關心?

守正沉寂片刻,忽而放聲笑了,上前扶起韓夜,滿意地道:“自古英雄出少年,古人誠不我欺啊。”

韓夜淡然笑道:“但這還只是第二件要感謝的。”

“哦?”守正眼中光芒大盛,問道:“如此說來,你還有第三件事要謝我?”

韓夜暫不答話,朝守正磕了三個響頭,道:“多謝師父傳道授業!”

守正先是一驚,繼而心想:“他倒是一直記得收徒這事了。”這麼一想,守正故作漫不經心地道:“你師父索命閻王是長空徒弟,原也是蜀山之人,你既拜他為師,論輩分是雲、雨那一輩的,你若拜我為師,那便亂了輩分。你須知道,當日形勢所迫,我和師兄是為了保護你才那般說的,至於入不入蜀山,決意在你。”

韓夜不抬頭看守正,但說出的話卻讓守正委實一驚,他道:“張括是我師父這點不假,但我早就下定決心為他化解武林恩怨,你是前任武林盟主,一直為武林憂心忡忡,其實在你心裡,也是十分想收我這個徒弟的……你心想,八年來我武功平平,倒也做了不少好事,若我武功再高一些,又當如何?你是想教我成器,卻不知我是否願意,今日我給你磕三個頭解除顧慮,公孫正是當世大英雄,我為何拜不了這個師父?”

韓夜字字說中心坎,守正頓覺此人心思遠比想象中更細膩,幸好心思是用在正道,如若用在邪路上那可十分危險,但他確實也想收的這個徒弟,既然話都說到這份上,便把手一抬,道:“你起來吧,你我今後就是師徒了,道號就用俗家名字吧。”

韓夜連連拜謝,道:“是!弟子謹遵師父教誨!”

“我收你,一來是想教你上乘功夫,讓你行俠仗義、化解恩怨,二來也是希望我名字裡這個‘正’字能保你不誤入歧途。”守正把手負於身後,大義凜然地道:“徒兒,我很欣賞你,你既有情義、又兼聰慧,無愧少俠之名,但若得知你在外頭打著我昔日盟主的名號為非作歹,你我師徒情誼就此斷決!”

韓夜磕頭道:“不會,此一時彼一時,我打著索命閻王的旗號,當然是為了化解師父與武林的恩怨,而師父本已退隱,我斷不會為了一己之私令師父多生煩惱!”

“那是最好。”守正說著面色緩和了些,對一旁的韓玉道:“小師侄,你先回去吧,我和令兄還有些話要聊。”

“嗯嗯!有勞師叔,謝謝師叔!我這哥哥可就託您照顧了!”韓玉見守正收韓夜為徒,心裡樂開了花,哪裡還敢妨礙他們練功談話,便先行退去,只剩兩個男人在清律堂中。

韓夜見妹妹已走,起身問道:“師父有何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