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韓夜醒來時,他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張寬床上,地府是不可能有這種待遇的,看來他還沒死。

韓夜起身看了看四周環境,這房間裝潢華麗,桌椅櫃檯均由各色彩玉所造,連自己睡過的這張床竟也由水晶所飾,上面雕著一些古代獸面,不說做工精湛,卻也極為珍貴。

“誰家做得起這等裝潢?”在滿腹疑問下,韓夜推開房門,一陣涼爽宜人的香風撲面而來,風中隱隱能聽到女子輕哼的歌聲,甚是優雅動聽。

順著歌聲韓夜走到房外,才發現這裡真是一個奇妙世界:整個院落竟都處在水底之下!也不知受了什麼玄靈影響,在二十畝的領域裡,河水都被擠在外頭,水流像一口鍋蓋將整個院子罩在其中,陽光與流動水光交織,令人恍若置身天藍澄空一般。

院裡有不少房屋,正對大門的一間最大,那是客廳正堂,兩旁各有六間房,左右邊最裡一間分別是主人睡房和書房。院子中央種了些水草香花,草叢裡有小徑和石桌椅,而天籟歌聲也來自於那片草叢裡。

韓夜穿過足有一人高的水草叢,看到了裡面那位哼歌的女子,女子背對韓夜,著一襲水藍雲衣,柔肩微露,冰肌玉膚令人驚歎,頭插一支珍珠銀簪,春水束髮垂至腰間,身量窈窕,姿態迷人,長髮飛散,風中絕然。

光是那背影,韓夜都有點看呆了,此女真是天上所有、人間難求。

韓夜還在走神,前方女子卻背對著他開口了,她用銀鈴般的聲音道:“醒了?”

“是。”韓夜望著迷人背影,小心地拱手道:“多謝姑娘救命之恩。”

“姑娘?呵呵。”妙曼女子嫣然笑了笑,緩緩轉過身來,藍光映在她那美得令人窒息的臉龐上,一雙彎月纖俏眉,兩波水晶琉璃目,紅唇勾魂,卷睫奪魄,女子左手挽著花籃,右手拈著幾朵鮮花,任憑水風吹動胸前的兩行青絲,只是微笑道:“凡人,我早做了數百年人婦,如何是姑娘?”

韓夜聞言一怔,又看了看這奇異的水底界,皺眉問道:“那,這裡是什麼地方?”

“這裡是我與我夫君的府邸。”女子眉頭一皺,忽而略帶歉意地道:“忘了介紹,我是這洛河的洛神,名叫‘宓妃①’,我夫君是洛河的河伯,名叫“馮夷”,先前我夫婦二人在河床散步,不慎引得河濤洶湧,後見你落水我才趕來救護,給你造成了困擾,實在抱歉。”

聽聞竟遇到了神仙,韓夜自嘲地笑了笑:“竟有神仙搭救,我真是福緣不淺啊。”

宓妃聞言淺淺一笑,道:“不過是些法力低微的小神地仙,何足道哉?對了,你叫什麼名字小兄弟?”

韓夜直言道:“在下姓韓名夜,草字未央,先父……”

“寒夜未央……?”宓妃打斷他的話,沉聲道:“這名字悲切淒涼,你爹為何給你取這樣的名字?”

韓夜遲疑片刻,又道:“家父聽別人說名字是反的,所以他給我取這名字,無非是希望我為人光明正大、成就如日中天,但說來可笑,我卻不是個命好的人,爹孃師父皆已不在人世,親生妹妹也去了偏遠的仙山修道,如今我已是孑然一身、四海漂泊。”

宓妃憐憫地道:“你打算一直這樣過下去?”

韓夜搖頭道:“不知道……我想,等我大仇得報、恩情已還,我或許去蜀山找我妹妹相依為命、過此餘生。”

宓妃搖頭嘆道:“也不知道該不該說,但你這樣的活法,真累。”

韓夜仰望水底光暈,嗟嘆道:“一人之不幸,何必強加於人?世人皆知蜀山乃三十六洞天之首,仙道翹楚,我妹妹在那裡安心修道也未嘗不是件好事,何必讓她牽扯進這紛亂世間……”說著說著,又不自覺地想到青梅竹馬的那個人,喃喃道:“還有云夢,我只要知道她在鳴劍堂好好的,也就夠了。”

“雲夢?”宓妃追問道:“她又是誰?”

韓夜心想這宓妃是神仙,對她訴說心事也無妨,便黯然道:“她叫司徒雲夢,與我青梅竹馬,也曾立下過山盟海誓,可惜,我揹負血海深仇,本想帶著她一起走。”說著,他摸了摸衣襟裡的玉墜,傷感道:“可惜她不接受我師父,我和她吵了一架,傷她太深。乃至於這八年來我都不曾再正面看她一次,或許等我報了家仇、還了師恩,她已忘了我……”

宓妃沒急著勸說韓夜,只是對他道:“先不說這個了,我先引你去見我夫君吧。”宓妃說著,便挽著花籃,姿態優雅地往正堂而去,走了數步,還回頭對韓夜補上一句:“來。”

韓夜聞言收起傷感,緊跟過去。

沿曲徑,穿過濃密草叢,彎彎轉轉,正堂終於出現眼前,宓妃先步入正堂,韓夜則站在正堂外向內看,正堂金碧輝煌,放眼望去,盡是玉石水晶製成的擺設,倒真似神仙的堂屋。

堂屋正中坐一俊美男子,男子看上去不到三十,俊眉星眸,頭髮銀白,穿一襲碧綠衣衫,周身發出陣陣水香。他望了一眼宓妃,柔聲道:“娘子,花采夠了?”

宓妃道:“還不夠,但我還是先把這凡人引來見你罷。”

男子道:“那便先不急吧……若非我身體不適,也不必讓你勞心。”說著,他便高聲向門外道:“那麼,未央兄,請進。”

韓夜小心步入正堂,拱手道:“二位正聊著,我若貿然跟進,總顯得失禮……只是我很奇怪,這位仁兄為何知道我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