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掌櫃殷勤的服務,吉日反倒開始四下打量起這所新開不久的錢莊。

“十里八鄉無一處不被饑饉所困擾,這時候開錢莊不是自尋死路麼?”

掌櫃仍舊堆滿笑容,一五一十地回答吉日的問題。

“吉老闆,這您就有所不知了。錢莊與茶樓酒肆不同,年景不好的時候反而更容易賺到銀子。您想啊,誰也不清楚這白災什麼時候停,朝廷什麼時候賑濟。只要有過日子的擔憂,手裡有些結餘銀兩的,自然會找個妥善保管的地方。”

這道理一點就透,如同亂世的典當行一般,旁人興許難以為繼,但當鋪一定是絡繹不絕的所在。

看了看錢莊精雕玉琢的擺設,一旁的掌櫃也只得小心陪著。

吉日的手摩挲過一口漂亮的瓷器,霎時一回頭,張口便是一句怒喝。

“錢莊老闆是誰!”

掌櫃顯然猝不及防,連連退了好幾步,摸到牆邊的桌子才止住。

“嚇我一跳!我們老闆朱谷又不是什麼大奸大惡之徒,您這是使哪門子相?”

瞧著驚魂未定的錢莊掌櫃,吉日露出帶著歉意的笑容。

“對不住,我這人窮慣了,突然有人對我這麼好,還以為有什麼圖謀。既然如此,代我謝過朱老闆,改日我自會登門拜訪,親自謝過。”

說完,吉日跨大步便離開了錢莊。掌櫃再不明就裡,也不敢怠慢了老闆交代的事情,銀票也不說收不收了,叫夥計抬著銀子跟在吉日後面。

回到饅頭鋪子的幾步路,吉日走得並不快。雪白的街道上幾乎已沒什麼人。他仍然在思索朱谷到底為何如此對自己,猛然間,柴琳攜眾家丁堵在景府門前的畫面跳了出來。

“是他?”

那個站在景琛身邊的富家翁不顯眼,以至於吉日差點忽略了這個傢伙。

王小虎也是回到景府之後便失蹤,而自己也被請回到獲澤……

“長平城恐怕有更深的漩渦啊……”

而今自身難保的吉日不禁苦笑連連。自己的母親還在山上不知如何呢,哪怕長平縣令帶頭造反又與自己何干?

想到這裡,吉日再沒心情想這些和自己已然不沾邊的事情。回到鋪子之後,錢莊夥計將箱子放下,大致過了過數目,甚至還多出二百兩。

“給你們倆一人二兩,算是個挑費了。”

夥計千恩萬謝離去,吉日望著白澄澄的銀子,一點眼紅心熱的感覺都沒有。

沒了人,錢又有什麼用?

餘春風獅子大張口也就罷了,自己真把銀子送上山去,那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但眼下自己卻無可奈何。

長長嘆了一口氣,將箱子挪到自己臥房,鎖上房門之後,吉日決定先按兵不動,一切照舊。

這件事裡面,餘春風和自己總有一頭要急。山匪手裡能有多少餘糧?不出一旬怎麼也會下山打打秋風,到時候如何不來與自己聯絡一二?

關心則亂,亂則受制於人。吉日強忍住內心的不快,抱起一盆木炭入了爐灶,燒火,燒水,和麵。

只是這一團面活得格外勁道。

待到鍋裡冒出的水汽騰到屋簷,將皚皚白雪化成雪水,又將門前的雪融化,不知從何處而來的流民紛紛將院子圍住。

“吉饅頭,你可回來了,去接濟親戚一走就是這麼些天,我們都差點等過去了!”

望著門外十幾個瑟瑟發抖的饑民,吉日終究還是露出了笑容。

“什麼話!我拼了老命才置辦下來的鋪子,不回來還能扔這兒嗎?來,剛蒸得的饅頭,一人拿兩個,吃飽了比啥不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