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霖這一問,吉日便感覺不妙,自己寫恨詩的事情只有六必居掌櫃知道,一旦承認了,自己一個放牛郎會寫詩,還將縣令罵上了,就算甘霖真的秉公執法,也難有好果子吃。想到這裡,吉日說道:“小人的確在六必居旁開了個鋪子。”

“那你被押解來的路上,口口聲聲說甘良砸你鋪子,打傷你娘,可有此事?”甘霖有些頭疼,自己一問,吉日一答,半句不肯多說,卻十分冷靜,想尋個破綻出來當真不易。

吉日說道:“回大人,確有此事,我去駿嶺的朱木匠那裡做招牌,回來以後我娘便被打翻在地,六必居掌櫃告訴我是甘良所為。這件事朱木匠、劉掌櫃和呂郎中都知道,我娘現在還躺在呂郎中的醫館養傷。”

甘霖問道:“既然如此,你為何不向本縣報案,卻要到如今才說?”

“我娘重病在床,天大地大都不如她的性命大,這幾日不是在醫館照顧我娘,就是出去替呂郎中找藥材,以此來支付診金與藥錢。”被甘霖連著追問,吉日早想好了對策,對答如流。

聽到這裡,甘良坐不住了,喊道:“你放屁,老子派人天天在城門口堵你,就沒見你出去過!”

衙門內外一片譁然。吉日不過一個升斗小民,有如此孝心,而甘良是官宦之家的公子,卻睚眥必報,這讓眾人更加同情吉日。

甘霖知道弟弟平時跋扈得很,一直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沒想到甘良的腦袋宛如缺根筋,這種話也是能在大堂之上公然說出來的嗎?

事情雖然做得不地道,但的確是強有力的說辭。甘霖強壓怒火,冷靜問道:“吉日,方才你說自己出去替呂郎中尋找藥材,而今又作何解釋?”

“大人,如果不是在大堂之上,甘良到現在都叫不上來小人的名字,他又如何知道我出沒出城?”想起甘良在公堂之上都沒能叫出來自己的名字,吉日心下坦然,這個破綻簡直形同虛設。

甘霖害怕甘良這個豬頭三又說出什麼沒遮攔的話,馬上說道:“今天這個案子由來實在蹊蹺,千頭萬緒並非一時能說得清楚。而今甘良原告成為被告,押入大牢,堂下捕快仔細蒐集證據,明日審案不得貽誤,其餘一干人等不得離開獲澤城,退堂!”

一摔驚堂木,甘霖抽身而去,甘良被押離公堂時怨恨地看著吉日和李郎中的徒弟。今天沒能一口氣把甘良壓得喘不過氣來,是甘霖有意保他一手,吉日一時間臉上陰晴不定,不知明天又該如何從這親親相隱的局面中扳倒甘良。

甘霖回府之後,在廳房之內不停地踱步。弟弟犯的事情比自己想的要大,而且外面有那麼多雙眼睛盯著,自己的官聲稍有不慎便會一落千丈,而大好的前程還在等著他。

想到這裡,甘霖換上便服,前去監牢,要聽聽自己不成器的弟弟犯下的樁樁件件到底所為哪般。甘良雖說入獄,但身份地位在這兒,依然是一派大人物的作風,只是稍加梳洗,而腿上膿水發出的惡臭也愈加刺鼻。

“良弟,公堂之上他們狀告的可句句屬實?你如實說出來我還有辦法保你一命,若有欺瞞,哥哥這次真的無能為力了。”甘良的語氣依舊很平靜,彷彿眼前的人與他無關。

甘良冷笑道:“哥哥,不過就是幾個沒權沒勢的賤民,竟敢和咱們計較,直接把他們各打五十大板不就完了麼?”

甘霖只覺得心口發緊,青筋暴動,說道:“你個不學無術的東西,曉得什麼!防民之口甚於防川,這一任縣令馬上就要到頭了,升官在即的節骨眼上,告訴你安分些日子,你不聽,非要捅婁子嗎?”

這麼重的話,甘霖此前從未說過,倒是讓甘良終於明白,哥哥這次是真的生氣了。他縮了縮脖子,眼神在地上的茅草之間飄忽,說道:“哥哥,大不了就也打我五十大板,這橫是行了吧!”

甘霖咬著後槽牙,說道:“打你半條命都是輕的!接下來我問你答,不要有半句哄騙。”

甘良怔住了,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六必居隔壁的鋪子,你打傷人了沒有?”

“那老婦人在我面前上躥下跳,一不小心推倒了而已。”

“那李郎中可是你所殺?”

“他給我下藥!我還來氣呢,好好的腿給我治成這樣!”

“你因何攀咬呂輕舟與嫣兒私通有染?”

甘良啞巴了,他總不能說自己是嫉妒,而甘霖那雙咄咄逼人的眼睛正盯著自己。見甘良不言語,甘霖又緩緩開口道:“前些日子嫣兒說獲澤城夜間有賊人流竄,她大喝之後,那賊人一聲慘叫。你的腿是不是這麼砸傷的?”

甘良就算再傻,也知道自己這殺害兄嫂是大逆不道之事,那夜又沒有旁人瞧見,決計不會承認。略加思索後,甘良說道:“我那天晚上正是碰到了賊人,與他搏鬥一番,沒打過才受了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