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陽光明媚,抬頭望向天空,微微眯起雙眼。

清晨已過,沒有多少雲遮掩的天空,太陽已經有些刺眼了,但也只是刺眼,這般的光照,加之輕柔的風,便是能吹得人有幾分醉意。雨過天晴,這是一個讓人開心的天氣,所以不應該發生讓人不開心的事情。

“謝過將軍。”老樵夫拱手一拜。

華服老者擺了擺手,轉身時看到老樵夫的模樣,渾濁的眼多了幾分亮色,不過旋即就是一聲嘆息,走近前輕輕拍了老樵夫的肩膀:“老喬啊,不要做傻事,當年的老兄弟已經沒有幾個了。”

老樵夫後退一步,單膝跪下:“將軍放心,卑職只是去送閨女最後一程。”

聽到“閨女”二字,華服老者曾握刀穩如磐石的右手微微顫動,他不著痕跡地負手於後,方才止住顫抖,輕聲說道:“老喬,你還在恨我吧?恨我當初沒能把兄弟們都活著帶回來。”

“卑職不敢。”

“我知道你在恨我,所以那麼多年都不曾回將軍府。你聽我說完!”

看到老樵夫雙膝跪下,華服老者立刻用威嚴的語氣呵斥,很快又柔和下來,“我不怪你,其實這些年我也恨我自己,可我能怎麼辦?朝廷建立之初,需要一場大勝仗,我必須將那場仗打好,打得讓所有人都怕。誘敵是其中最關鍵的一環,成敗在此,所以除了虎嘯營的兄弟們,誰去我也不放心,可沒想到,哎。”

華服老者老淚縱橫,老樵夫卻不為所動。

片刻後,華服老者緩過神,用手帕拭去淚水,才注意到老樵夫的視線一直落在不遠處的小女孩身上,嘆了口氣,說道:“我知道你這次回將軍府不是已經原諒了我,而是為了它能有更好的生活,可是老喬啊,它和我們不一樣,人妖殊途,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啊。”

“將軍,我不知道您在說什麼,我只知道,那是我閨女。”

從“卑職”到“我”,華服老者已然明白了他的心思,不知道該如何再勸服這個犟老頭了,如今他身上扛著一個大家族,已經不是當年那個肆意妄為的年輕將軍了,不能為了一件明知道是錯的事而不管不顧地去幫兄弟。

既留不住,又何必強求呢,等去了下面再跟老兄弟們道歉吧。

“去吧。”看著法事即將結束,華服老者擺了擺手。

最後的這一句話,老樵夫低下了頭:“望將軍保重。”

說完,老樵夫起身走出小院,頭也不回。

師藍被捆綁在臨時搭建起來的祭臺上,三個道士圍繞她盤坐著,嘴中念念叨叨著,還有一個道士手持桃木劍,指夾黃符,繞著三個道士不斷轉著圈。

師藍不知道他們在做什麼,但只要不拿火把砸自己就不怎麼害怕,如果不是被綁著,她甚至想去拿那些擺在自己面前的水果來吃。

許久,看到老樵夫出來,師藍高興地叫了聲“阿爺”。

看到來人身披將軍甲,道士們也不敢阻攔,任由老樵夫走過去。

老樵夫溺愛的看著師藍,將草帽壓在她頭上:“不要忘了這個。”

說完,轉身走進了人群中。

隨著一聲“收”,持桃木劍的道士停止轉圈,將黃符點燃,口含酒水朝前一噴,黃符頓時化作火龍,將祭臺上草扎的小人點燃。

師藍睜大眼睛,似乎真的看到了火焰中有人在掙扎,那種不開心的情緒在此滋生,被綁著的雙腿不斷前蹬,想要遠離這恐怖的地方。

兩旁的甲士看到,趕忙過來將師藍架住。

“麻煩諸位軍爺了。”道士拱手說道。

甲士們不理會,只是將師藍押上了囚車,隊伍出了將軍府後,朝著菜市口而去。

一路上赤黑色的甲士林立,浩浩蕩蕩向前延伸,兩側站滿了百姓,人們好奇,紛紛探頭望來。

城中已經傳得沸沸揚揚了,都知道將軍府裡出了個妖怪,將一位無災無病本應長命百歲的老祖宗的元氣吸食乾淨,駕鶴而去,而後又剋死了收養它的老母,就在昨夜,原形畢露,方才被抓了起來。

人們很好奇這兇惡的妖怪長什麼樣,聽說今天要在菜市口燒死這妖怪,都紛紛趕來圍觀。

初看就覺得和尋常小孩不一樣,滿頭青色髮絲,世所罕見,細看之後更是駭人,只見那青絲之間,一根根猶如犄角的樹枝突兀而出,在風中搖曳,不像死物,就是長在這腦袋上的,這不是妖怪是什麼?

師藍四處張望,看不到阿爺的身影,目光所及之處,只有一張張陌生的面孔,所有人都散發著不友好的情緒,師藍感受到了,心中的害怕更甚,低下頭不敢再看了。

老樵夫沒有預料到會有那麼多甲士,要從萬軍從中將一個人帶走,這幾乎是不可能的。

但老樵夫還沒打算放棄,握著刀柄,隨著隊伍一路前進,尋找著機會,直至看到矗立在不遠處的騎兵小隊。

老樵夫徑直走了過去,甲士看到後,腰桿頓時挺直幾分。

老樵夫捋了捋馬的鬃毛,滿意的點點頭:“好馬。”

“將軍。”握著韁繩的甲士挺起胸膛,滿是驕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