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馬車在大宅院子裡的甬道上行進著,車速緩緩行駛,自是不能跟在大道上那般的速度。

此時還是深夜。

馬車兩旁有下人、丫鬟在提著燈籠,為馬車照明。

順著甬道,馬車緩緩向前行駛著,在離大門不遠的位置,在馬車前方跟著馬車走的一人,在僕人們所提的風燈的照耀下,此人一身和僕人們的穿著不同。

這人是一副中年人的面孔,在馬車快到大門口時,他揮了下手,讓車伕停下,然後又支使著那大門旁邊的門子開啟府門。

旋即,他才走到馬車旁邊,對馬車裡的人小心翼翼地說道:“老爺,咱家的大門開啟了,可以出府了。”

馬車簾被從裡面輕輕掀開,梁鴻的身影在裡面由外面的燈籠光照下顯的黑沉沉,梁鴻的聲音道:“陳管家,家裡這邊,除非我回來,誰叫門都不要開。”

那中年陳管家,也是梁鴻值得信任的人,是最早跟梁鴻創業的一批老人之一,梁鴻用著順手,在撤離燕京的時候,當時梁鴻就安排他也跟著主家一起逃離的燕京。

中年陳管家當即恭敬應道:“是,老爺。”

隨後,梁鴻便放下了車簾,在外面侍立著的陳管家當即對那車伕道:“走吧。”

車伕點點頭,旋一抽馬鞭,馬車便駛動起來,駛出了大門,到了外面的大路上,馬車伕又抽了一鞭子,那匹馬拖行著馬車,行駛的便又快了許多。

梁鴻坐在馬車裡,馬車裡一片漆黑,不知為何他忽想到前世七八歲的時候,他有一次生病發高燒,他小時候家境也不怎麼好,父親騎著三輪車,載著他和媽媽,媽媽在三輪車上不停的安慰他,說一會很快就到診所了,鴻兒乖~

那時村上通那所診所的路上也沒有路燈,黑漆漆的。梁鴻透過車窗簾看向外面的街景,外面也是黑漆漆的,只能大致看到一些黑暗中的物體的一些輪廓,具體看不清是什麼。

梁鴻呆呆的放下車簾,忽感到臉上溼溼的,他用手一抹,才發現原來是自己的淚水。

“哈~”他長長喟嘆了一聲,告訴自己硬起心腸來,他在這一世經起多少事了,他已經成為那個臨大事冷靜沉著、不折手段的人,誰都阻擋不了他的腳步,他甚至敢去窺一窺金鑾殿上那個位子……

但此時此刻,不知為何,他無限的懷念過去,不是“過去”,應是前世,那個人人都有底線的年代,那個人們幾乎都絕大多數知法畏法的年代……

他緊了緊衣服,感到有些冷,但又很奇怪,明明自己過來前,妻子已經給自己穿好了寒衣,當時還覺得很熱,“我害怕了嗎?”梁鴻心裡喃喃自問。

想到了這裡,他似是為了證明——雖然也不知道要證明給誰看,或許是他自己吧——他鬆開了手中緊著的衣服,“ 我怕什麼?”他在心裡補充了一句。

但旋即腦子裡還是不受控制一般,那巨大的一排排的投石機,那一塊塊巨大的水泥做的石頭,鋪天蓋地的投射至天上,旋又落下來,可以想象到,那些結實的建築房屋被砸破、摧毀,人們紛紛想要躲避石彈,但有不少人還是被砸中,血流滿地……

“起來,飢寒交迫的奴隸……”那些人兒,唱著《國際歌》,與兀真人拼戰喋血……

有越來越多的兵卒們,在甜水巷和兀真人的廝殺在一起,就倒在自己的眼前、面前,身邊、身側……

“幹什麼的?”忽然馬車外傳來了一聲喝令聲音。

然後是自家馬車伕的不滿的呵斥道:“這是當朝兵部左侍郎的馬車,你瞎了你狗眼了?”

那外面的兵馬司的巡丁,一聽馬車伕的話,甚至沒來敢例行檢查,就聽到了那領頭兵丁諂媚的軟話:“哦喲,原來是侍郎大人的車駕,對不住,對不住了……”

馬車繼續向前駛過去了,唯有梁鴻坐在馬車裡,在黑暗裡,他忽然又想到了那輛破舊三輪車,甚至能聽到那三輪車被父親蹬動時發出的吱嘎地聲音,母親在黑暗裡懷裡的溫暖、輕聲的慰言。

終於,他忽然輕聲喃喃道:“媽、爸!”

在馬車停下來的時候,梁鴻迅速整理好了心情,擦乾了臉上的淚水,下了馬車,他將要敲開恩師、岳丈的門,那些感懷、那些回憶、還有懼怕,暫且便都留在馬車裡吧!

……

許秋山的府邸一處偏廳內。

只點了兩支蠟燭,因為此時是深夜,許秋山早就睡下,這時被梁鴻叫起來,說是有十萬火急的要事要和他商議,畢竟也是上了春秋的年紀,許秋山披著寒衣走進這處偏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