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算這樣,也不能隨便汙衊人家吧?”

我又激動地吼道:“二十多年了,因為母親揹負了一身汙名,秀秀從小到大過得是什麼日子?捱了旁人多少罵?遭了旁人多少閒話?現在你竟然告訴我,這些全都是因為我爺爺而起的……”

“小六子,你冷靜點!”

李佔平皺了皺眉,又道:“你現在自己也是個驅魔人,應該明白,既然選擇了這一行當,就會承受比一般人更多的壓力和痛苦!如果當初不是你爺爺及時想出補救之法,將李家一門慘案掩蓋過去,村民們深究下來必然會造成更大的恐慌!何況,如果真相被揭開,異人教必會毫無顧忌地前來搜尋祭器下落,到時候當地的老百姓們都沒好日子過……”

“那秀秀的親爹那邊又怎麼算?”

我瞪著眼問:“李瘋子原本只是個老老實實的本分人,卻因為這人為編造出來的謊言悲憤交加發了瘋,二十多年來一個人住在破磚窯裡,妻離子散過得是什麼日子?”

“我哥發瘋並非因為悲憤交加,而是因為你爺爺想保護他……”

“什,什麼意思?”我問。

李佔平娓娓道來:“當年為妻子跟人私奔的傳聞所困,我哥確實曾悲痛欲絕,但我和你爺爺都想到,如果我那失蹤的嫂子洛秋萍並沒有將那些降頭師全部除掉,那麼黃家溝子藏匿著一件結巴仙祭器的訊息必定會不脛而走,異人教則會再度捲土重來。當時秀秀還太小,不記事,我又藏了起來,我哥則成了尋找祭器唯一的線索,異人教怎麼可能輕易放過他?於是你爺爺才不得已用法器稍加篡改了我哥的記憶,使我哥自此變成了個瘋瘋癲癲胡言亂語的瘋子,這樣一來,即便異人教找來也不會過多為難他,而對於他本身來說,也能因此減輕心中被妻子所拋棄的痛苦。為了他的安全著想,當年的真相我們再沒有告訴過他,卻沒想到我哥思念嫂子成疾,瘋癲後竟跑去當年我與嫂子最初相遇的磚窯洞裡安家,便再也不肯離開。那時候,你爺爺也自覺有愧,因此時不時就會拎著酒肉到磚窯裡去看望我哥,並向他悉心傳道,為我哥開悟,又因我那時我已經爬上這‘陽差把子’的位置,於是後來見我哥已得修為開悟,我才動用關係疏通陰差,使得我哥也成為了一名陽差,放下痛苦穿梭陰陽做了個逍遙人,才不至於淪落為個真正無可救藥的廢人……”

話說到這兒,李佔平又意味深長地望向秀秀,柔聲說道:“至於你,是我這一生虧欠最多的人。當年我為完成嫂子所託,保護好這件祭器,不得已只能遠遁山林不出,根本無法照顧到你,後來見你和你父親在磚窯裡受盡了委屈,我不忍心,這才去拜託親戚將你從你父親手裡帶了出來,送到了南趙莊去寄養,害你們父女分離的人,正是我這個親叔叔啊……”

伴隨著一聲哽咽,李佔平終於情緒失控掩面痛哭了起來,而秀秀也早已哭花了臉,抹著眼淚問:“叔,你當年這麼做都是為了我好,我不怪你,可為什麼這二十多年來你從沒來看過我一次?以前我一直憎恨我爸拋棄了我,你可以說是我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了!”

“秀秀,不是叔叔不去看你,而是不能。”

李佔平嘆息道:“當年的慘案之後,異人教果真曾派人過來追查祭器下落,因此我根本不敢靠近你,只怕引起異人教的注意,反倒會害了你啊!”

“那,那這次你為什麼又叫秀欣來照顧我?”秀秀又問。

李佔平抬手撫了撫盒子裡的鞭子,答道:“因為機緣已經到了,這身邊懾三界終於又能重見天日了……”

我聽完問:“您這話什麼意思?”

李佔平抹掉淚水,聲音又恢復了平靜,說道:“小六子,這是要從大概一年多以前說起了……”

李佔平款款道來——

大概是一年半之前,異人教人馬再度來襲,在周邊到處搜尋當年失蹤祭器的下落,並打起了李瘋子和秀秀的主意,試圖從這兩父女口中逼出祭器線索。

慶幸的是,當時的李佔平早已成為當地的陽差把子,除管轄方圓數百里內陽差之外,更連山中鬼魅都為之屈服,成為李佔平打探訊息的耳目,因此上沒等那些異人教徒動手,李佔平便已經搶先一步探知了情況,更發現,此次異人教派來的祭器搜尋隊伍中的領頭人,正是當年害得李家家破人亡的大降頭師——莫尼旺,連當年他帶在身邊的小徒弟尼赫魯都一併跟了回來。

新仇舊恨交加,又為確保李瘋子父女倆的安全,因此一直潛藏深山不出的李佔平做下決定,故意對外洩露出祭器藏在自己手中的訊息,引得莫尼旺入山林想盡辦法明奪暗搶,但每次都被李佔平打退,無法得逞。

而李佔平能力擋莫尼旺一年之久,憑藉的是三樣東西,第一樣正是手中的結巴仙祭器——‘懾三界’,二十多年中李佔平早已摸索出這祭器的威力與用法,因此用起來得心應手;第二樣則是自己‘陽差把子’的身份,降頭師善養小鬼,以鬼魅來攻,李佔平則憑藉陽差權勢招來山中鬼魅抵擋,屢屢擊潰降頭師們派來的鬼兵鬼將;而第三樣,則是自己養的那條名叫‘龍膽’的狗。

提及龍膽,李佔平滿臉的驕傲,笑道:“當年我帶著年幼的秀欣到集市上去賣山貨,機緣巧合之下救下一窩小狗,最後只有龍膽一隻成活。我見它福大命大,便一直帶在身邊嚴加訓練,表面上將它訓成了一條擅在山林裡捕捉獵物的獵犬,但實際上它還有個更厲害的地方,那就是驅魔鬥邪。十來年間,龍膽隨我走遍山林每一處角落,斬殺意欲害人的惡鬼山精無數,早已成了保一方平安的巡山神犬,而後異人教捲土重來,更是龍膽與我並肩作戰,屢次擊退降頭師的襲擊,但是……但是因積年累月的與邪祟作戰,龍膽的身體逐漸被陰氣所侵蝕,如今一身的傷病難愈,本身也逐漸入魔,有呈妖仙之兆。那時我本能夠救它,哪知道恰逢莫尼旺率降頭師殺來,趁我不備將我制住,龍膽救主心切闖進屋來,一口咬死了一名降頭師。人血入腹,龍膽身上的邪性更烈,終於迷失心智再也無法根除,即便我用了一年的時間想要救它,卻也根本無能為力,只能看著龍膽逐漸被侵蝕為妖仙萬劫不復,但慶幸的是,龍膽自己仍有一絲神智懂得剋制,而那顆十幾年如一日的護主之心更絲毫無減,這段時間每天強行壓制著邪性護送秀欣進出山林,直至前夜秀欣未歸,龍膽擔心秀欣安危,一時間邪性蒙心才逃了出去,我本想將它尋回,卻在途中遭遇降頭師偷襲,好在有蒙馨雪及時趕到,才助我化險為夷,再之後,我就遇到了你們……”

聽李佔平說完這些,之前我對那瘋狗的怒火和痛恨瞬間蕩然無存,原來這不是條普通的瘋狗,而是一條忠心護主不計生死的忠犬啊!

隨後我又望向一直坐在一邊旁聽的蒙馨雪,問道:“小雪,可你又是怎麼回事?為什麼你會突然到這裡來?”

“受人所託。”蒙馨雪沉沉答道。

“受誰所託?”我又問。

蒙馨雪答:“東坨鎮扎紙鋪裡避世的一位高人,名叫穆建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