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畔的聲音不男不女,嘶啞得好像是一個年老羸弱的女人,又好像是個得了癆病的男人。

難聽卻字字入耳,驚人但說得極快,快到李月嬌天生的笑容僵在臉上,以為自己聽錯了。

糖糕攤子老闆識得李月嬌,只當大買賣上門,奉承著問道:

“夫人要幾個糖糕?”

只是他連問了兩次,李月嬌都沒有回答,而是像被什麼東西驚著了似的,猛然回頭,向街頭那邊看去。

糖糕攤老闆嚇了一跳,不由自主地順著她的目光去看。

李月嬌在尋找那個聲音的主人,眼中的焦急無法掩飾,心底僅剩的一點清明,不過是讓她清醒地將那聲“是誰”壓在了舌底,沒有真的當街喊出來而已。

長長的商隊,嬉鬧的孩童,匆匆的行人,襤褸的乞兒,叫賣的商賈。

可哪一個,都不像能發出那等聲音,說出那等隱秘要事的人。

會是那什麼山野堂的陳國人嗎?

“夫人真信,兇手是令堂嗎?”

不!

她不信!

她從沒信過!

她敢以生命做砝碼,正是因為她對母親的清白深信不疑!

可為什麼,他們會這樣問自己?

如果山野堂的人說他們與母親有舊,問她母親留下的手札,甚至說母親當初是如何策劃那等大案的,李月嬌都可以輕鬆應對。

那些是她這兩個多月來,在夢中時,在夢迴時,反覆設想過太多太多次的場景與對談。

她甚至想過,要如何從他們的話裡找出漏洞,證明母親的清白。

可當那些人真的出現時,對自己說的第一句話卻是:

“夫人真信,兇手是令堂嗎?”

他們直白地告訴她,母親是清白的,薛鎮冤枉了母親。

李月嬌認定他們說的是實話。

他們若真要賺取自己,大可以將母親與那件大案綁實在了,逼著她不得不為陳國做事就好,又何必如此?

李月嬌的心跳得讓她只覺得疼極。

她明明應該為此感到開心,感到雀躍,卻因滿心的疑惑,她壓根兒開心不起來!

諸事在人的腦海想象中,總是漫長得可跨山海,但實際到了人世不過須臾轉瞬,只是商隊緩緩走過,胡家兄弟穿過一條寬街的時間罷了。

胡榮、胡沐已經大步跑過來,焦急地看著李月嬌,擔憂道:

“夫人,可是方才有人衝撞了?”

商隊遮住了李月嬌那一瞬間的失魂落魄,在看見胡榮胡沐扒拉著商隊過來的時候,李月嬌內心只有一個念頭:

不能讓薛鎮知道!

瞬間的念頭沒有任何理由解釋,但這個瞬間她的本心就是這樣告訴她的:這句話,不能讓薛鎮知道。

不能讓沒有證據,卻懷疑了娘四五年,並因此深恨於自己的薛鎮知道。

只是當這個念頭在心底紮根後,李月嬌已經想明白了理由:

原來“懷疑了四五年但無證據”,顛倒成“沒有證據但懷疑了四五年”,心中便明白了這其中的不同。

是,不同的啊。

她收回目光,心底一片澄明,只對著胡家兄弟,又露出瞭如常的輕快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