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嬌兒緩步走到前店,並沒有立刻出去,而是輕挑起隔著前後的簾子,透過一條縫向外看。

外間門邊坐著幾個挑伕力巴,正眼巴巴地看著店中唯一的客人——他們都是常年在這條街上走,只為有客人買了大宗大件,他們好賺個辛苦錢。

而夥計口中的客人,看背影身形該不足三十歲,著月白色直裰,轉到一個檀木製成的博古架前,有夥計給他介紹那博古架的奧妙,從木料選擇到小巧機關。

“這是當年我們大東家的設計,這些機關還可以按著客人的心意修改。”

那人聽得很仔細,時不時頷首,似乎很滿意。

但那夥計的表情卻不好,他知道這個客人必然有錢,對此物有興趣,可不像會買的樣子。

可真奇怪,此博古架以及其相應的陳設,因其機關巧妙私隱,可算機巧閣鎮店之寶了,許多同行想仿製都不得呢。

文人墨客的,該喜歡這種東西才是啊。

他的身後還跟著兩個小廝,穿緞佩玉,一見便可知其主必然出身富貴。

秦樂端著個小巧的西施壺跟著出來,對著壺嘴抿了口茶,湊在李嬌兒身邊向外看,低聲問:

“認識?”

李嬌兒只能看見背影,認不真切,但剛才有一瞬的側臉,確讓她感到眼熟。

“應該是認識的吧。”

她低聲道,理了裙裝,籠了頭髮,這方掀開簾子走了出去,輕咳一聲,口中道:

“這位客人顯然不喜張揚,如今擺著的這套檀木的,太過富貴。”

外面的夥計機靈,忙順著道:“是我糊塗了,客人若喜歡這樣式,做成鐵力木,雞翅木,櫸木,皆可的。”

二人一說一應之間,那位客人已經回頭,看向李嬌兒。

李嬌兒剛好和他打了照面。

男子氣質安靜儒雅,俊眉星目,唇角帶笑,只是看人的目光深沉,讓人看不出深淺。

“表叔?”李嬌兒立刻認出了他是誰,內心意外,臉上是恰到好處的驚喜,忙對著他蹲身施禮道,“怎麼會是表叔?竟是侄婦沒認出來,表叔安。”

他叫杜晝,是薛鎮祖母孃家的侄子,也就是薛鎮的表叔,是個很有來歷的人。

杜家世居東海,為書香大族,後在前朝覆滅後的亂世中,有避世隱居的,也有投身於梟雄之下的,但均未成大業,屢經波折,於離亂中漸漸沒落。

而薛鎮祖母家的這個杜,不過東海杜氏的一個旁支,人丁不旺,無有名士,但其輾轉入了大昭後,靠著杜氏之名,還是得了當時剛剛稱帝的高宗安撫,併成功與當時的安陽侯結成了兒女親家。

只是杜氏不顯,當年的薛家也很一般。

薛家的爵位是因其祖追隨大昭太祖共同興兵,曾幾次捨命救太祖而得,可到了高宗稱帝,天下鼎足之時,薛家不但人丁不旺,後輩也再沒出過將星。

尤其是薛鎮的祖父,現在那位修道的安陽侯論文論武,都不出挑。

虧了高宗要面子,念舊情,只當養著個閒人罷了。

大爭之世,要不謀可定天下,武可奪江山,按說依著安陽侯那樣的性子,待到他沒了,這個角色怕也到頭了。

好在,他生了個好兒子,又有了好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