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二十二、三歲年紀,著紅衣,身型健碩,五官舒朗、大氣,即便如今身上又是泥又是土,還被一群人撕扯著,仍能讓人一眼能看出不俗來。

就像李嬌兒第一次見她時的感受。

可再不俗,落到這等狼狽,便只剩可笑了。

李嬌兒忽然在想,前些日子她哭求的樣子落在薛鎮眼中,是不是同樣可笑?

她一時失神,紅衣女子瞅準機會掙脫丫鬟們,乾脆地抱住她的腿,蹭得她裙襬都髒了,期期艾艾地哭道:“夫人,夫人救我!”

李嬌兒踉蹌了一下,好在雲團忙扶住她。

“該死,你怎敢——”

雲團氣得跺腳,李嬌兒只穩穩抱著盒子,回頭看了雲團一眼,示意她不要說話。

雲團只得將滿腔怒氣化為目光,用力瞪著紅衣女。

李嬌兒任紅衣女抱著哭,低頭看著她的頭頂,平靜問道:“我記得,你姓陳?”

“是,是,奴姓陳。”陳娘子說著,扒著她的腿繼續哭喊,“奴真是沒有活路了,才會……”

她雖然哭著,但打從李嬌兒出來起,她也在觀察這位年輕的夫人。

她的樣貌和十天前一樣的秀麗出塵,小小的圓臉,膚色白皙,一雙杏眼落在她身上時不帶半分戾氣,說話和氣又好聽,沒有怨懟,也沒有怒氣。

陳娘子甚至還能看見她的臉頰上,那兩個淺淺的梨渦。

不過十八歲的年紀啊。

但堂堂世子夫人,只穿石青色半舊襖裙,衣袖處還沾了木屑,髮髻上簪兩支珠釵點綴,鞋子是最最普通的黑緞鞋面,連繡花都沒有。

打扮得尚不如北邊的縣令夫人華麗,忒窮酸。

可再窮酸的扮相,扮在李嬌兒的身上,非但不顯老氣,還我見猶憐。

陳娘子抱著李嬌兒的腿嚎啕,嘴角不著痕跡地一撇。

丈夫不憐她,僕婦不敬她,打扮得再可憐有什麼用?

換成她,定然金的銀的玉的滿頭,綢的絲的緞的滿身。

丈夫都不愛自己了,自己可不能委屈了自己。

陳娘子邊想邊演,而李嬌兒依舊和和氣氣的,繼續問道:“你說,你想留在府內服侍世子?”

心中各種計較的陳娘子,嫌李嬌兒的語氣相較於自己的哭喊,太過平靜,反顯得自己歇斯底里了,這才放開她的腿,委頓地跪在地上,調整了下嗓門兒,捂臉繼續哭:“是……奴也是走投無路……”

李嬌兒聽她不嚷了,聲音更溫柔,還帶了絲同情,問:“既然你是來服侍世子的,為什麼反要求我?”

陳娘子哭聲被噎了一下,從指縫裡偷看李嬌兒,沒明白她這話的意思。

李嬌兒將匣子環在臂彎裡,騰出一隻手理著被她扯亂的裙角,又撣掉那一點木屑,嘆息道:“你既然是世子的房裡人,他同意你留下,你自然就可以留下,又何必來問我呢?”

這話,讓安陽侯府存心看熱鬧的僕役們,都傻了;李嬌兒的丫鬟們則更為自家小姐委屈了,抓著陳娘子的小丫鬟,甚至有人紅了眼。

陳娘子想不到前幾天還鬧得沸反盈天的李嬌兒,今日再見竟能說出這等毫無醋意的“賢良”話,內心反而一緊。

發生了什麼?!

沒等她想明白,李嬌兒又繼續道:“更何況,世子同你連孩子都有了,我就算真是妒婦,也不敢壞了侯府的子嗣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