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正靈均的手生得極美,彈琴的時候,他的手更是幾乎美到了極致。

也是在這一刻,她才明白,為何他能說出那番臭屁的自我欣賞之詞,蓋因他彈琴時,是真得美到了叫人忽略容顏的地步。

桃夭撐著腦袋,將自己沉浸在琴音。

說起來,上仙也是會彈琴的,然,自桃夭認識上仙以來,統共只在不周山下聽過一回。

那時,她的目光全在上仙的美人臉,哪管他談得是琴還是箏?

見樂正靈均彈琴如此之美,她尋思,待上仙出關,無論如何要纏著他,叫他為她彈奏一曲。

或者,她可以學一學笛子,正好樂正靈均送給她一根竹笛,等她學成,便可以和上仙共譜一曲琴瑟和鳴,從此只羨鴛鴦不羨仙。

想得太投入,她全忘了樂正靈均在彈琴,再一抬頭,卻見他眼中含淚,右眼角處,一顆清淚緩緩滑落。

這麼悲傷嗎?

不,與其說他的曲子裡藏著悲傷,不如說是盛滿無法承受的蒼涼,就像是這座千年冰封的雪山,又像是那一座被一劈兩斷的不周山。

一曲彈罷,樂正靈均含笑輕問:「小徒弟,我的曲如何?」

不如何。

他的琴曲,一如她的桃花釀,或者說,還不如她的桃花釀。畢竟,她的桃花釀裡只有酸澀,卻不像他的琴曲,窒息到讓人絕望。

「想知道?」

樂正靈均點點頭。

桃夭將麻辣燙的殘羹冷炙往樂正靈均面前推了推:「來,先吃一口。」

「……」

見他不動,她便說:「你不吃,我不說。」

「……」和桃夭兩兩相瞪的樂正靈均,瞪得眼角通紅,才無奈地長嘆一口氣,痛苦地瞅著猩紅的麻辣燙,拿筷子撈上一口,塞進嘴裡,「咳咳——」

淚水瞬間從他眼底決堤。

桃夭勾著唇角,笑眯眯地問:「什麼味道?」

「……辣。」

桃夭抬手,為其鼓掌:「恭喜你,味覺還在。」

樂正靈均無奈抹淚:「小徒弟,你還真是——罷了,剛才我不該逗弄你,是我不對,我和你道歉。」

「呵。」桃夭冷笑,「小均兒,莫要小瞧我,否則,我可真要生氣了。」

「哈?」

桃夭嘆,為樂正靈均對她的輕視。

過去,她一直以為,時間會淬鍊生命,不管多麼愚蠢的人,若是給予他足夠的時間,他終有變作明智的一天。

然,事實似乎並非如此。

可能人生這條路,多數人走著走著,不是走出一條坦途,而是各自不由自主地走入了他們的死衚衕。

顯然,年紀越大的修者,越容易這般。

譬如樂正靈均,又譬如她家上仙。

「小均兒,世間諸事,該想得複雜的時候,你們卻活得直白,該簡單直白的時候,你們又愛搞成複雜,委實莫名其妙。」

「……」

見樂正靈均一副孺子不可教的蠢模樣,桃夭一邊嘆息,一邊同情地輕拍對方肩膀:「小均兒,聽姐一句勸,這天下從沒有過不去的痛苦,若有,吃一口麻辣燙。」

「……若吃了也不管用呢?」

「那就吃兩口。」

「……」

可嘆她的見解太高深,以至於不能叫一個蠢人頃刻間想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