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細想來,很多事其實沒有必要,不過是站在各自的角度上,幾番牽扯之後也就變得喋喋不休。這或許不單是某個人的原因,到底也有著大環境的影響。

新朝傳國幾十載,事實上已經有了許多冗長的包袱,各方利益糾葛之後,已經成了尾大不掉的局勢,是以諸多事情真要認真起來,除非下了百分之百的決心,不然不過是螞蟻撼大象,自不量力了。

朝堂上諸位明白這些道理,於是那些試圖扭轉這種局面的大多最終都鬱鬱而終,實際上的成效微乎其微。

這世道,沒了誰都可以繼續存在下去。

上頭幾條政令,到得下面,對於百姓來說可謂是折騰不輕。眼下在江南一帶實行的青苗法,到底給百姓帶來了很大的影響,對於江南水鄉之地的百姓而言,青苗法多少給人一種累贅的感覺。比之這個,倒是那方田均輸法,核實田地,深受百姓歡迎。是以在青苗法遇阻之後,江寧府大部分的心力都用在了這上面,百姓固然支撐,但那些富賈地主也是大有意見。

真就實行起來,障礙重重。畢竟這些富賈家中很大一部分家中都有在官場上的,就算沒有,也與某些官員有著來往,除卻這種官場上的關係,私下裡聯合起來罷市什麼的,整個江寧立馬就會混亂起來。江寧府裡坐堂的那位這些天不知白了多少根頭髮,一方面應付各位同僚的好言相勸,一方面要時刻注意那些富賈地主的反彈。

真正是忙得焦頭爛額。

在某種大前提下,黃曉將江寧府的差役書吏換了大半,同時徵用寒門子弟辦差,提高薪酬,極力想要跳出牢籠,真正做點什麼事。

然而沒多久,出去丈量田地,勘察水利,調查徭役的差役回來,一個個鼻青臉腫,紛紛棄他而去。

眼下整個衙門裡冷冷清清,連番的打擊叫他開始懷疑自己這麼做到底對不對。

日子就這樣進了四月,黃曉向上官請求調兵之後,終於有了些許鬆動,但他知道這不過是對方釋放出來的“好意”,為的是告訴他到此為止。

黃曉並非初入官場,按理說不應該再又那種新手的衝動和憤慨,如此長的時間,也該是曉得那一套規則了。但他還是沒有就此停下,終於出了大亂子。

江寧府地界上有一夥百姓反對新法,揭竿而起。黃曉奔走調兵之際,軍隊卻沒有鳥他的,萬分氣憤之下,黃曉青著臉罵了江寧軍都指揮使,留下一句“豎子不可與謀。”

當下糾結了府上能夠使喚的二三十人,黃曉帶隊平亂去了。

這事大抵是被人當了笑話,私下裡不知多少人等著他敗退,灰著臉回來,到時告訴他什麼叫做“自不量力”。

這事天牢裡也是知道的,牢頭劉老兒到是透出幾分讚賞,私下裡跟王凝說到:“那些讀書人雖然身子像個弱雞,但那視死如歸的本事確實值得稱道的……”而後他又悵然道,“不過,此去怕是自尋死路,那位黃大人,八成回不來了。”

王凝聽著,疑惑道:“他好歹是朝廷五品官員,軍隊怎可能見死不救!”

劉老兒嗤笑道:“按規制,府尊大人是可以調動軍隊的,但這次沒人聽他的調令,可見他們是打算觀望了……就算上邊問罪,八成也是不放在心上了。”

王凝想了想,覺得這些事跟自己關係不大,也就不再關注。

與此同時,秦淮河邊的棋攤上,秦老獨自坐著,不久之後終是長嘆一聲,叫過背後的家丁,向旁邊茶攤上的老闆要了紙筆,寫了信,吩咐道:“你把這信送到城外水師營。”

家丁應聲而去,老人家再又長嘆一聲,終究苦笑起來,新朝向來文官掌權,武將深受排擠,明裡暗裡爭鬥不休,像這種看笑話的機會自然不會放過。

只是怎能一己之私而貽誤家國大事。江寧這等良善地方,怎麼可能突然就有了造反的百姓,換言之,造反的又怎可能是尋常百姓。黃曉此去定是凶多吉少。

秦老眼下不再朝堂,也只能指望水師營念在他兒子的情分上,出兵援助。

老人現在只望時間還夠。

回過神來,開始收拾棋攤,不遠處著急忙慌的跑來一道人影,到了近前,氣喘吁吁的看著他,半晌才捋順了氣,急切道:“您就是經常在這下棋秦老吧?”

秦老點了點頭,解釋道:“江寧城裡,叫秦老的不少,不過會在這下棋的秦老,應該就是老夫了。”

木蓉臉上欣喜一下子潤開,仿若春日的桃花,粉嫩可人。

“老爺爺,我家少爺碩有事就過來找您!”

“你家少爺是?”

“他叫王凝。”木蓉緊巴巴的看著面前的老頭,心裡暗自打鼓,生怕老頭說不認識這個人。

秦老想了想,也不知是老了記憶力有些下降,遲遲沒有回答。

“就是那個跟您下棋的年輕人……”木蓉趕忙解釋到,尤其最後年輕人三個字她重重的咬字。水汪汪的眼睛撲閃撲閃的,一灘深水眼看就要傾瀉而出。

秦老這才一臉恍然的哦了一聲:“那小痞子啊,說起來老夫也有一陣沒見到他了?怎麼?他被人給打了?”秦老說著,大抵是故意的,“之前就跟他說過那些人不是他能招惹的,要了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