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一刻,門外再次下起了小雨,雨水輕柔,雨聲輕柔,點點落在地上,石板路濺開水漬,一圈一圈,彷彿是刷上了漆,變得透亮起來。

枯葉在雨水的侵蝕下很快變得潮溼,料來沒多會就會腐爛,隨後成了新生筍芽的養分,催生著新生命。

王凝看著這一幕,突然想起先前破城時被殺死的一些人,那是一群真的值得敬畏的人。世道糜爛,世人自私,卻也有一部分人真的保持著天下為公的心思,借用那位老人的一句話“儒生當衛道”,並是在這樣的一種“道”下,很多人前赴後繼投入進去,警醒著後人,只是後人真正能夠理解,或者說理解的人,真的太少了。

所以他才會覺得那些人死的並不值得,所以在與文衍博的談話間他才會說出那樣一番話。

哪怕就算真的有“當局者迷”這樣的說法,卻也不應該抵消這些所謂“當局者”犯下的累累罪果,這是對那些死去的人的不尊重啊。

在談起因為彌勒教起事而捲入戰火的百姓時候,文衍博說“老夫心痛,為他們今後將要遭遇的種種心痛。”

然而說出這種話的老人卻為了保住某些東西而做著被人祖宗十八代都罵了個遍的事,老人之所以這麼做,從根本上講本來也為的是那些罵他的人,然而得到的不是感激,只是更加不可收拾的惡意謾罵而已。

所以當老人反問王凝的時候,王凝說到:“我也心痛,為那些死去的人心痛,為他們到目前為止所遭受的一切心痛。”

老人也許是從他眼裡看到了什麼,所以才會有後來的某些話,某些事吧。

但這一切,其實都已經過去好一陣了。

然而事到如今,當初那些罵人的人同樣哎做著當初他們罵的那些人做的那些事,只是換到自身,卻也成了“識時務者為俊傑”的典範了。

這世道本就不公平啊。

王凝不確信當初那些人做的那些事的意義是否能夠被更多人明白,想到這裡,他覺得甚是諷刺呢。

枯敗腐朽的老葉為新生的芽兒付出最後的心力,直到消耗殆盡,成了一堆渣土。新芽長大,長得更為高大,世人卻只記得眼前的一切,渾然忘記了那些不曾看到的地方,默默付出的又是何種樣的代價。

雨水在地上彙集起來,砸在地上的水花越來越高,簷下的水注也越來越急促,從門外灌進來的春風變了味,這天突然冷了。

王凝緊了緊被子,莫名的趕到一絲寒意,想著這雨怕是要連下好幾日了,轉念一想卻也明白過來,已經到了春夏交替的時節了。

雨水頻繁一些,其實也是正常的吧。

與杭州城的風平浪靜不同,京城卻因為這場連綿不絕的雨水歡呼起來,哪怕城外不遠的黃河水位已經漲了好多,帶來的急迫感也不能降低多少這股歡呼背後的欣喜。

雨水頻繁,預示著今年的夏天可能雨水很充足,因此也就預示著戎人打過來的可能性很小。

同樣因為雨水充足,戎人生長的北方草原必然水草豐盛,他們斷然不會吃力不討好的打過來。

京城往北,過了大名府,接近邊境的地方有一座小縣城,薊縣。比起北方雨水連綿,這裡的黃土地上卻少有雨水,因此如今據守薊縣的官兵心都是崩緊了的。

城樓上,知縣唐曲鎖著雙眉,眼珠子都快要凹陷進去一般,也許是因為北方慘烈的風沙,他的臉看起來粗糙萬分,甚至不及一個南方****耕作田間的老農保養的好。

在他旁邊,薊縣負責守城的將軍叫做淩河的中年將領,境況比他好不到哪去。

“……起碼不下五千騎。”淩河說了一句,聲音沙啞,也仿若是被凜冽的風沙割裂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