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之後,江南一地的雨水已經頻繁起來,好在都不是什麼疾風驟雨,比之綿綿不絕的春雨,唯一的變化也僅僅是顯得有些沉悶。

這雨總是下不完。

王凝對上穆青青的目光,怔了片刻,識趣的移開,淡淡開了口:“要說打架的話我打不過你,不過有一點你不及我。”他似笑非笑的看著穆青青,嘴角多了一抹玩世不恭的微笑,“我這個人擅長搏命。”

說到這裡,他轉了話題,“所以我不會跟你打,你也別用這種目光看著我,我現在是個好人。”

穆青青聽得有些迷糊,咕噥了一句:“腦子有病。”

“要我說,你把我解開吧,我不會跑的。”

“你現在是囚犯。”

王凝無語,想著果然女人都是莫名其妙的,腳下不慢,一路上引來了不少目光,大多是沒什麼表情的,倒也偶爾遇到幾個目含欽佩與同情的。

大抵將他當了同道。

杭州已經死了太多人,大多都是些讀書人,對此王凝倒也有些欽佩,當然更多的想必還是另外一種情緒。

那些死去的人中,大部分都死的不值當的,根本就是裹挾在那樣一股洪流中,唸叨著“捨身取義”,也就那樣死了。所以王凝真正欽佩的還是那些知道為什麼去死的極少部分,那些人是真正的可敬之人。

他走在長街之上,較之往常,已經冷清了太多,街上沒什麼行人,大多都是巡城計程車兵,這之中大部分剛剛從杭州府庫裡取了衣甲,上頭的重壓下,倒是顯出幾分軍隊的樣子來。

這些人都認得穆青青,因此遠遠見到她就都停了下來,恭敬的讓開路。當然更多的目光則是落在後面被拴著的王凝身上。

王凝頭髮蓬鬆,渾身襤褸,已經看不出什麼人樣了。

穆青青並沒有刻意折磨他,然而這幅樣子才是他應該有的樣子。

城門上的人頭已經腐爛,老遠都能聽到蒼蠅的嗡嗡聲。繞是入城走了一段距離,王凝的耳邊似乎還是那些聲音。

穆青青說,“那老頭叫柳元,聽說是杭州城裡一個名望很高的大儒,我們入城的時候,這老頭領著家僕跟我們的人碰了碰,可惜很快就死了。他的頭被砍了下來,掛在了那裡,現在已經臭了。”

穆青青不緊不慢的說著,沒有回頭的意思,感覺到手中的繩子繃緊了,她並用力扯了扯,“你說的那些話固然有道理,然而並不適用,起碼不適用在現在這種場合,每個人都要死,就看你選擇怎麼死。我不知道我什麼時候會死,但我知道我現在不會死,因為我手上有人,他們有刀,有人想我死,他們就會砍死那些人……”

王凝無奈的笑著,苦澀不得。

柳元他自然知道,這位雖然沒有做過官,士林間卻有著很大的威望,當今朝中好些人都曾經是他的弟子,可想而知柳元的死對於整個新朝來說將會醞釀出什麼樣的風波來,王凝明白,穆青青也明白。

但除了死,他們似乎並沒有更好的解決方法,所以杭州才會一連殺了十多天,近乎半數的讀書人被殺死。

由此激起的,則是這個城裡更多的人加入進來,而穆青青等人,只能將屠殺的範圍再擴大。

這與他們一開始的想法是違背的,但除了以殺止殺,又能如何?

起碼短時間內只能選擇這麼做。

當然彌勒教另一方面也在試圖將輿論引往別的地方,比方說北方正在上演的一幕幕悲壯。

只是在這樣的引導下,卻也使得更多的人堆彌勒教起了反抗之心。

穆青青明白這些,所以對於接下去的日子,她本身也不知該如何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