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做林智的江寧總捕年約四十,膚色稍黑,長時間在衙門裡混,身上自帶了幾分銳氣。拳腳功夫不弱,乍一看倒也是鐵桶般的結實漢子,官身也好,自身也罷,在這城裡黑白兩道還是有著一些分量。

眼下林捕頭舉著手中的酒杯,停在半空許久,對面的男子卻毫無表示,反而悲慼的臉上露出幾分嘲弄。

“閔行知,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林智背後的捕快見狀,大聲呵斥到。旁邊吃飯的人循聲看來,隨即小聲的議論起來。

閔行知瘦削了不少,實際上可以說完全變了一個人,此時偏著頭,紅著眼道:“敬酒如何?罰酒又如何?”

對面正要反駁,卻被他打斷了話。閔行知抬手按住林智舉杯的手,輕輕壓了下去,繼而道:“這事你們官府怎麼說那是你們的事……我怎麼做也是我的事,我們本不相干。”

林智苦笑起來:“我知你心裡悲傷,但這事再追究下去對你我都沒有好處,閔公子又何苦為難我?”

“為難?”閔行知愴然笑了起來,“是你們為難我啊!”

林智聽到這裡,大抵知道此法不通,於是起身道:“那就請閔公子好自為之。”

主客不歡,林智離去以後,閔行知飲了一杯酒,心裡不知是何滋味。這段時間的奔走,倒也讓他看清了一些東西,剛開始的悲憤之後到得現在已經能夠看透了。

只是看透了是一回事,放下卻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是以對於林智的好自為之他能夠接受,事實上眼下這種時候,與他相關不相關的人都極力的想要撇清與他的關係。林智本身並無必要與他說這些,既然說了,到底算是一種情分。

閔行知想了想,當初那人要是砍了他就好了,何至於到得如今,身邊的一切支離破碎,最終留下他來承受。

換個角度,並又覺得或許這就是報應不爽吧。

閔行知喝了會酒,桌上的菜已經涼了,品相雖好,卻也吃不下去了。

不多時,醉醺醺的閔行知被酒樓的三五人扔了出去,對方嘴裡罵罵咧咧的說著什麼,遠處的林智雖聽不清,卻知道那定然不是什麼好話。

大街上已經聚集了不少人,認出閔行知的身份之後,有人拿菜葉扔了過去,片刻後,有人上前,大抵是拳打腳踢了一番,最後憤憤的離去了。

酒樓小二抱著手在店前看著,自家門前的熱鬧看得也是津津有味。

眾人離去之後,閔行知從地上撐著身子爬起來,挪到旁邊躺在地上的人跟前,悲愴萬分:“不是都打發你滾了嗎,你還回來做甚?真是不知死活的東西。”

罵咧咧的說著,手腳卻不慢,將那被揍得鼻青臉腫的人託了起來,踉蹌著進了旁邊的巷子裡。

剩下一抹長影,綴在夕陽裡。

只是餘暉溫熱,卻也暖不了這淡薄人世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