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屋門,從薄雲後面投射過來的陽光稀疏的落在院子裡,上了年紀的地磚在這抹光亮下,露出了歲月滄桑的痕跡。邊上撐著柱子的石臺底下,不知什麼時候長了一叢青苔,陽光底下,焉著頭。

清風徐徐,能夠進到院子的只是少數,也就卷不走滿院子的躁意,不過倒也願意留下了幾分清爽。拂面而過,年過中旬的王爺停下腳步,臉色慼慼。眼眸深邃,那抹溫柔如水,卻又讓人見了難過。輕嘆一聲,那熱忱的眼眶裡,似是下一刻就要淌下淚來。

他不記得方才自己是否說過什麼,或者他不願意再去想起剛才的話。他這一生富貴,全部的心思已經從當年的事情抽出來,傾盡心力扮演著父親的角色。平日裡對兒女萬分寵溺,以為可以避免那些不必要的事情,使得兩個兒女平平安安的長大。

女兒雖說在他嬌慣之下長大,但許是女兒家心思縝密,許多事其實都有著自己的想法。換言之,大抵本身也是扮演著某個角色,維護著家的形象,給這個家竭力的營造出一種很平常卻又沒有的氛圍。

但到底因為兒子一句無心的話,打破了些什麼。他也終於意識到自己往日犯下的一些錯,此時想來,更多的不是怪罪,而是內疚。

對於兒女的愧疚,以及對逝去妻子的內疚。

周鏞回身看了眼屋子裡癱坐在地上,兀自流著眼淚的兒子,終究還是快步走了開。

或許成長,總要自己去經歷些什麼吧。

周鏞不多時到了女兒的小院外,侍候周霈的丫鬟見他過來,過來行過禮,臉上的表情也有些複雜。

周鏞站在院子裡看著緊閉的房門,小聲問到:“沒什麼事吧?”

丫鬟搖了搖頭,畢竟是周霈身邊的近人,甚至比周鏞還要了解周霈,聽得這一句,心疼得快要哭出來:“王爺,郡主她從來沒有這麼傷心過。”

周鏞揮手讓丫鬟下去,自己到了門前,抬手敲了敲,半天沒有動靜。

“霈兒,開門,跟爹說說話。”

說了幾句之後,裡面沒什麼動靜,周鏞提了提聲音,道:“不開門我可撞門了……真撞了啊……”

侯了片刻,周鏞往後退了幾步,大聲道:“你別待在門邊啊,我撞門了……”如是說著,搓了搓手心,然後“呸”了兩聲,大抵是學碼頭上那些夥計。

吱呀一聲,門開啟,周霈靠在開啟的門上,看著彎腰準備助跑的周鏞,泛紅的眼睛瞪了過來,惱怒道:“你還是個王爺呢,看你這樣子……”

周鏞嘿嘿兩聲,臉上堆著笑,站起身來,雙手在衣服上擦了擦:“爹以後改改!”

“咦,髒死了。”周霈見周鏞這幅模樣,嫌棄的說到。

周鏞聽得這句,餘光瞥了瞥雙手,縱然剛才沒有真的吐唾沫,卻也覺得掌心黏糊糊的難受。

“哪有嫌棄你爹的道理。”他眉頭一揚,表情嚴肅起來。

屋子裡周鏞坐了下來,周霈倒也不會真的嫌棄他,方才那話不過是膈應膈應,順便讓自己的情緒得以恢復過來。

“霈兒,允兒他不是那個意思。”周鏞儘可能的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正常。

周霈點了點頭,舒了口氣:“我知道的……他也沒說錯啊,我遲早要嫁出去的。”

這話說到後面並有些難過了,撲閃撲閃的眼珠子透著滿滿的委屈。往日裡提起這樣的話題,女孩子麵皮總要薄些,面紅耳赤之餘倒可能也有幾分期待或是惶恐的情緒摻雜在裡面,眼下說起來,卻單純的只是幾個字,已經沒有太過複雜的情緒了。

周鏞心裡嘆了一聲,道:“嫁出去也是我雍王府的郡主,走到哪都是我周鏞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