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目光著實灼人。

馮芷榕悄悄地咬著自己的舌尖,努力維持自己的臉上表情不要有所變化。晌久,才聽得皇后的聲音說道:“怎麼不猜猜?本宮許你猜想。”那聲音依然一般淡淡地、不帶任何情緒與批評,但比起剛才那道幾乎令人難以招架的目光而言仍是和緩許多。

馮芷榕淺淺地吸了口氣,道:“回稟娘娘,臣女想道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宮中的規矩亦是不能壞的,是以臣女承受娘娘厚愛,卻不能壞了規矩。”

皇后這時的聲音也放軟道:“丫頭,並非全是如此。”

皇后這時變換了對馮芷榕的稱呼,聽起來親切許多:“你的父母並未跟你說過吧?關於你的婚事。”

聽到皇后提及婚事,馮芷榕不住發怔,旋即低聲說道:“回稟娘娘,臣女的父母確實未曾與臣女提及。”馮芷榕滿腦子只往最壞的方向想去,聲音語調也不若方才一般得體,而是帶著些微的害怕與顫抖。

馮芷榕的表現是如此地細微,也不知皇后是否察覺,便道:“本宮若要替自己的兒子選妃,想必是要家世良好的女兒家,但那孩子無論誰都看不上眼、別的姑娘家又覺得他戾氣重,本宮偶來便替他打聽過幾回,那些個姑娘家才聽得他的名號、便都由家裡的人作主匆匆嫁人了。”

馮芷榕還未來得及反應,便又聽皇后道:“那孩子今年已經二十有一了,都還覺得一個人甚好、也沒看上哪家的姑娘,但是這回……”

皇后的聲音越放越慢,也越放越沉:“卻是與本宮說,要將自己立下汗馬功勞所得到的賞賜藉由本宮的名號給轉出去。”

皇后說到了這裡,便停了下來。由於沒有問自己任何問題,馮芷榕也無須回答。

偌大的鳳華宮便這麼靜了下來,闃寂無聲。

馮芷榕這下也才終於能稍加喘息。她低眉斂眼地站在皇后跟前,雙手自然地垂落身側,在平靜無波的面色下,腦子裡正理著一波又一波的訊息──

她曾從大哥馮敘輝那兒聽起,當今皇后所出子嗣少,唯有一雙兒女承歡膝下,便是赫赫有名的六皇子靖王和活潑張揚的五公主水雲公主衛乙岫,兩兄妹的感情如何是不知道,但卻能知道他們個別都是不好惹的主兒。

且不說六皇子年紀輕輕便從皇帝那頭贏得了信任、握有原本直屬於皇帝的銀甲軍,據說那水雲公主也不是個善茬兒,屢屢在宮宴”大放異彩”,便連向來傲慢的王公貴胄、世家大族都得讓她三分。

六皇子、銀甲軍……

馮芷榕腦海中模糊的影像逐漸清晰,從前白婭與百則與自己說過的巷弄閒談也都被她想了起來。

這說的不就是靖王?

靖王是當今皇后的親生兒子,而那自己眼前還未正眼瞧過一次、便能讓人備感壓力的貴婦就是自己偷偷喜歡上的人的母親?

天啊!

就連前世擁有過戀愛經驗的馮芷榕都未曾見過男友的父母,如今這一世才十歲而已,就要來這麼個刺激的相遇?

再說了,剛才皇后說些什麼?

靖王要將自己所得到的賞賜藉由自家母親的手給轉送出去?

在大燁,若是同性之間的贈禮倒是沒那麼多規矩,只消禮尚往來便是;但如今靖王要假母親之手將禮物送出去,不就代表對方是異性?但這又幹自己什麼事?

馮芷榕可是滿心疑惑。

馮芷榕知道這時代的人雖也有外向活潑的,但大多都是含蓄的,就連親戚之間若非像是他們馮家人裡頭幾乎朝夕相處,也都還有一定的距離、顯得生份。而毫無血緣關係的人、或者就算有血緣關係但見面不相識的人,彼此若要有往來總會有個身分恰當的中間人或者信任的丫鬟、小廝傳遞魚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