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這些事情等我彙報給老關後再說吧。”開門人伸出一隻手來,說道,“你也算是運氣好,這不又有欠債的了,就等著你這收債人去收債呢。”

王肅有些自嘲,將賬本取出遞給了開門人,說道:“我倒是寧願一輩子沒有債讓我去收。我每次去收債意味著什麼,你難道還不知道嗎?”

開門人也就笑笑,顯然也不是第一次幫王肅記賬了,從背後的書架上取出一疊卷宗攤開,提筆在賬本上書寫。

“你也知道,這天下何曾太平過?先帝在位時北邊的胡族叩關,一路打到了京城。呵,也算是打斷了我們這大唐的脊樑骨。”開門人顯然也是經常處理文書工作的,一手楷書寫得不盡快,還叫人賞心悅目,漂亮極了。

若是不知道這些墨字背後意味著什麼,這麼一副字,當真算是秀麗。

“胡族打到過京城之後,這天下,何曾太平過?能過一天是一天,能平穩一分算一分。”

呼——

開門人在賬本的紙張上吹了一口氣,將墨水吹乾了,又遞還給了王肅。

王肅接過了賬本,沒有接過他的話。

“呵,還得是你鄧青寫字好看。”

原來這開門人名叫鄧青。

鄧青把筆一甩,丟在一邊的硯臺上,雙手抱頭,雙腳跌在案牘上,將椅子翹起。

“我好歹是在京城私塾裡讀過好幾年書的,那裡的教書先生,能力沒多少,一天天喊著忠君報國,胡族一到城門下,呵呵,一個比一個腿軟。教訓學生倒是有一手,寫不好字,背不下來之乎者也的,那就戒尺伺候。”

王肅察言觀色的本領早在他還在繡衣司的時候就練了出來,自然發覺今天鄧青的談興在於批判國事,也只得由著他了。

“你倒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天下都亂了,能吃得飽飯,能有書讀,已經算是潑天的福分了,你還有什麼不知足的?”

鄧青嘿嘿一笑,說道:“人嘛,總是得隴望蜀,今天吃飽了飯,明天便想著吃肉,後天便想著吃一碗肉、倒一碗肉。”

似乎是想起了什麼,鄧青又問道:“對了,我記得你也是識字的,也讀過幾本書。你有上過學嗎?”

王肅搖了搖頭,開啟賬本看向了鄧青新寫的一頁,說道:“小時候家裡是開酒樓的,但你也知道,那時候兵荒馬亂的,一家人能吃飽飯已實屬不易了,哪還有什麼閒錢供我讀書?不過是我爹那時候救濟了一個瀕死的書生,僱他當個賬房先生。那賬房先生閒來無事便教我讀書了。”

兩人沒在這個話題上多做交流,王肅瀏覽了一番,問道:“天武閣的弟子?”

“對,雍州天武閣的,一個月前在雍州擄掠了五名女子,全都遭他凌辱,而且死無全屍。這些個門派弟子,趁著現在天下大亂,便一個個的跳出來為虎作倀。”

王肅自然是信任鄧青的,畢竟多年的友誼和共事情誼擺在那兒,但他還是提出了自己的疑問:“最近繡衣司告知我的案件,怎麼好像都和門派弟子有關?是不是你們上頭有什麼安排?”

鄧青微微仰頭,好不叫王肅看到自己眼中的詫異,他故作輕鬆地說道:“可能是馬上冬天了吧,胡族今年怕是又要叩關,他們便想著趁亂撈點好處。”

王肅瞭解鄧青,從鄧青略微變化的語氣中便探知到了許多,心中已然有了個大概的答案。

但他卻並沒有戳破鄧青。

沒必要。

只要繡衣司提供的情報是真實的,這天武閣弟子當真欺辱、殺害婦女,那他理應在收債人的賬本上記上一帳——以死銷賬。

當刀子也好,只要這刀子是砍向惡人的,當刀子又有何妨?

王肅點點頭,說道:“行,我這兩天在何家遺孤那附近蹲守一下,以防那刺客去而復返,然後便向東去雍州天武閣尋他。”

鄧青嘿嘿一笑,說道:“行行行,你快走,我這涼州的辦事處廟小,容不下你這尊大佛。”

王肅並未理會鄧青的調侃,將賬本揣回懷裡,擺了擺手就離開了。

看著王肅離開,鄧青松了一口氣。

待到王肅走出了暗門,旁邊的一名下屬這才湊了過來,說道:“鄧大人,叫他去......”

鄧青面對王肅像是個地痞無賴,但面對下屬是,又重新端起了上官的架子,說道:“他自然是有這個本事的。他即使知道了,也還是會去做。畢竟這和他的理念並不衝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