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桃醒來時,全身想被車馬碾過幾十遍一樣,渾身上下沒一塊好地方,大大小小的瘀血烙肌膚上,尤其是胸口,稍微喘一口氣,就像吞了一口辣椒粉,火辣辣地疼。

“餘大人,本座要走了。”

餘桃隔著一層紗帳,看到床邊站了一個人影,容棲棲的影子透過紗帳,隱隱約約映到了靠床的牆上,好似鬼影,但餘桃並不恐懼。

只因那人是國師。

餘桃說不了話,只得用氣聲道:“國師要去哪兒?何時回王城?”

餘桃從容棲棲的沉默中得到了答案,一滴淚沒入她的鬢角,她又問:“國師可有囑——吩咐下官的事?”

容棲棲從古人治世,到當今官場形式,再到盛世之願景,她最後問道:“餘大人,你可願將雯朝推向盛世,成為萬世名臣?”

“下官不願。”

容棲棲早就料到餘桃心裡的隔應,“是因為蕭靖舜?”

蕭靖舜雖然不是殺害她父母的真兇,但他是霖朝的反賊,餘桃絕不與反賊為伍。

容棲棲對餘桃一一細數前朝皇帝的政績:“元安十年,河東大水,賑災款項因層層剋扣,僅五百金,百姓流離失所,瘟疫橫生。元安十二年冬,霖國與烏木族交戰,將士在苦寒之地廝殺四十餘天,霖朝皇帝不肯下放兵權,導致霖國慘敗,還與其約定,不僅免除烏木族賦稅,每年必須賞賜烏木族萬兩白銀。元安十五年,前朝皇帝命各省敬獻百位佳麗於皇宮,供他享樂。”

“這一年餘大人應該永生難忘,就是前朝覆滅的那一年。”

餘桃當時不過十歲,她偶然聽到母親和嫂嫂說:“萬幸阿桃只有十歲,若她在早生兩年,只怕我們也保不住她,她那樣小,如何能在宮裡那種鬼地方生存下來啊。”

是了,那年春,宮裡傳出旨意,反年滿十二歲,未婚配的女子,皆送入宮中參加選秀。

餘桃心裡自有一把稱,即使蕭靖舜不反,還會有蕭大蕭二蕭三起義攻城,霖國早已爛入骨髓,除非推到重來,否則百姓都要活活被拖死。

餘桃心裡很亂,張口說:“我……”便沒了下文。

容棲棲知道,餘桃動搖了,她繼續道:“以戰去戰,雖戰可也。餘大人,你讀的書多,不會不明白這其中道理,霖國不順民意,所以蕭靖舜起義改造它,若雯朝有違你意,你可以執政去改變它。”

在霖國苟延殘喘的最後幾年,餘桃經常看她父親到處征戰,她問過父親能不能不去打仗,父親說:“以戰去戰,雖戰可也。”意思是用戰爭來阻止戰爭,即使是發動戰爭也是可以的。

她沒有機會救霖國,但她有機會改變雯國。

容棲棲讓餘桃明白,女子也能加入歷史的洪流之中,不必拘泥在宅院後宮,她們在史冊上留下自己的名字!

餘桃緩緩的說出:“好。”

容棲棲鬆了一口氣,“陛下那邊,本座已經打點好了,你安心養傷,等身體恢復之後,內閣首輔的位置就是你的了。”

容棲棲不由得感慨道:“雯國女子的未來就交付到你手裡了,本座該交代的也交代清楚了,餘大人,就此別過。”

餘桃急急扯住紗帳,搖了兩下,容棲棲問:“還有何事?”餘桃:“我能做得如國師一般好嗎?”

容棲棲將短匕放在餘桃枕頭旁邊,“你有你自己的路,不必成為我。”

餘桃見那影子越縮越小,在它完全消失之前,她聽見容棲棲的一句囑託:“餘苗苗,以後就靠你自己了,萬事小心。”

“國師,一路順風。”

許渾伸了個懶腰,“我累死了,昨天找了一晚上的資料。我還說呢,你怎麼想著查前朝皇帝的那些破事了,原來是為了說服餘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