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俠骨柔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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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徐瑛自幼深受父親和師傅秦卓峰薰陶,身具俠骨柔腸,不忍見那許多國子監學生為了如許小事丟了性命,便想請朱權出手相助。她雖聽父親徐達說起朱元璋要殺這許多士子,卻不知今日朝議之時,朱權也是一力贊成嚴懲這些國子監學生的“元兇”之一。
朱權聽她說出這麼一個要求來,不由得一怔。
徐瑛眼見他一副為難之色,忍不住撅起小嘴來,哼了一聲,緩緩說道:“救人如救火,你必須答應我,且要趕快去進宮去覲見皇帝才行。”
朱權眼見她一副撒嬌的樣兒,心中不由自主的一軟,想要答應的話幾乎便要脫口而出,陡然間腦海中回想起的,卻是自己在朝議之時,跟戶科給事中卓敬說的那一番話。左右為難之下,心中陡然閃過一個念頭,暗自忖道:要不我就口頭答應一下,出門上街溜達一圈,回來告訴她,我已經去找皇帝求過情了。腦海中這麼個想法剛一出現,卻是忍不住暗自心驚不已,看著徐瑛的對自己充滿迫切的眼神,心中大是自慚不已,暗暗想道:她乃是我來到這個世界後所見到的第一個人,當日若不是她捨命相救,只怕我早就給錦衣衛頭子蔣賢殺了。即便是我騙盡這個世界上所有的人,也絕對不能騙她。假若這個世界上再沒有一個我所能完全信任的人,那活著就真是太沒趣了。
徐瑛眼見朱權面色變幻不定,不知他心中正值天人交戰,難以決斷。大失所望之下,伸手重重推開他,轉頭冷冷說道:“我看你是越來越不將別人的性命,看在眼裡了。”
朱權眼見她發怒,只得上前一步,賠笑道:“先別生氣嘛,你聽我慢慢說來。”
徐瑛眼見他服軟,心中不自覺的也是一軟,粉面上卻還是如夾寒霜,對朱權不理不睬。一心希望逼迫朱權答應去面見朱元璋,搭救那些明日午時就要被斬首示眾計程車子。
朱權本也是極為好強之人,眼見徐瑛這麼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神態,心中也是微微著惱,轉過頭來冷冷說道:“千里之堤,潰於蟻穴。東#方#網&n任何一個先進,強大的國家,都必須將打擊這種貪汙**的風氣,列為首要國策。若非如此,只要經歷過幾代人之後,當朝中大部分官員已然將以權謀私,貪贓枉法視為天經地義,樂此不彼。而潔身自好,清廉自守的官員反而成為異類之時,則國家社稷危亦。好比一座給蟻穴悄然蛀空的堤壩,面臨洪水般陡然襲來的戰爭和災禍,勢必土崩瓦解。”
朱權嘴裡這樣說,腦海中回想起的卻是自己以前在歷史書上所看到的,明朝後期著名大貪官嚴嵩身居高位,清官海瑞卻被皇帝抓進監獄關起來,由此可見明朝後期官場貪墨風氣已如江河日下,已然不是任何個人所能力挽狂瀾,想到這裡,斷然接道:“所以在我看來,錦衣衛揭發這等以權謀私德士子,皇帝嚴懲這些國子監學生,以正官場風氣的舉動,也沒有什麼錯。”
徐瑛見他陡然變得強項,不由得著惱,忍不住怒道:“錦衣衛平日裡所作所為,都是見不得光的事情,素來不為朝中文官所喜。蔣賢這般看似冠冕堂皇之舉,明明就是藉機剷除異己,草菅人命。”說到這裡,略微一頓,緩緩接道:“朝中那些文官也素來不喜歡你,我看你這般袖手旁觀,不肯出手相助,就是隔岸觀火,坐山觀虎鬥。”
朱權聽得徐瑛如此說,心中劇烈一痛,胸中一股傲氣陡然湧動,難以自抑,冷冷說道:“什麼坐山觀虎鬥?我歷經慶州血戰,險死還生的事情多了去了,此時還怕誰來?今日在朝上,我就是和朱老四一般,堅決要求嚴懲這些士子,擺明了和那群書呆子鬥。”
“好哇,原來你從一開頭就打算借刀殺人。”徐瑛聽得朱權這般毫不示弱的說法,心中氣苦,轉身怒道:“我看你是王爺當得久了,再不是昔日那個我初見之人。”嘴裡這樣說著,腳下疾步離去,腦海中閃現的卻是昔日初識朱權之時,他甘冒奇險,冒充寧王殿下去皇宮覲見洪武皇帝朱元璋,承擔殺人罪責,營救自己的事情。芳心寸斷,面頰上淚水不自覺的滾滾滑下,銀牙暗咬,心中暗自忖道:難道父親所說的當真不錯?一個人身居高位,掌握別人生死,就會慢慢改變?心中對朱權大為失望傷心,身形已然消失在林蔭之間。
朱權眼見她的背影消失不見,心中暗自後悔不迭,眼望在陽光照耀下,依舊波光粼粼的湖面,胸中難以寧靜下來。在這個世界上,他也信任自己的師傅秦卓峰,老師荊鯤,書童馬三保等人,但對於徐瑛的信任,已然不是任何人所能替代。腦海中閃現的是昔日自己來到這個世界後,徐瑛和蔣賢長街激戰,也不曾拋棄自己的一幕,閃現的是昔日自己跟隨馮勝遠征遼東之際,徐瑛堅持要跟隨自己隨軍遠征的固執,閃現的是慶州血戰之後,自己和她相依相偎在牆角睡著的一幕,想到這裡,轉身去找馬三保,景駿等人,心中暗自打定主意,暗暗苦笑想道:她這般執拗的性子,和我也不相上下,看來只有去找師傅出馬了。
原來秦卓峰去了遼東許久,對應天各處酒肆中的好酒早已垂涎欲滴,昨日回到城中後,也沒來得及留什麼話,就一溜煙跑了,直到現在也是蹤影不見。朱權無奈之下,也只好去讓馬三保,景駿等人出外四處尋找,自己留在王府中坐等,以免那個神出鬼沒的師傅突然回來了也說不一定。
入夜之後,朱權待在臥房中,心神不寧,坐臥不安,大是苦惱。
馬三保大著膽子前來稟報,說是自己和景駿,司馬超在城中各處美酒出名的酒肆,四處遍尋秦卓峰不見,直到此時方才回府。
朱權眼見馬三保一副疲憊不堪的神態,心中也不由得歉然,笑道:“你們三個去偌大個城中找人,幾乎等於大海撈針,當真辛苦了。算了,我明日自去尋她便了,你們快去吃飯吧,奔波了一日,想來甚是勞累,早點去安歇吧。”他所說的她自然是徐瑛,而不是師傅秦卓峰。
馬三保如釋重負,轉過身來暗自咋舌忖道:殿下和徐姑娘都是爭強好勝的性子,今日徐姑娘到來,雖省去了捉蛤蟆的事兒,迅即又城門失火,殃及池魚,讓我們幾乎泡斷了腿。看來日後徐姑娘到來之時,不要高興得太早才是。想到這裡,剛要出門,又突然轉身走回,向朱權稟明荊鯤已然回到了府中,正在樓下書房等候朱權。
朱權聽得老師回府,陡然間回想起朝中錯綜複雜的形勢,忙自收攝心神,去書房相見,心中暗自忖道:朱元璋對於下次北征主帥人選的態度撲朔迷離,須得找老師好好商榷才可。
荊鯤凝神聽完了朱權所說今日早朝之上,群臣對於嚴懲那些接受宴請的國子監學生之事,不由得嗟嘆不已,雙目凝視朱權,微笑道:“殿下為何會支援洪武皇帝這看似吹毛求疵,會給天下人指責心狠手辣之舉呢?”
朱權沉吟片刻後道:“中國歷史上很多王朝被造反的義軍推翻,其實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苛政似虎,逼迫得老百姓處於水深火熱之中,沒了活路自然只有奮力一搏,揭竿而起。再厲害的皇帝和軍隊,也無法與天下數之不盡的老百姓為敵。而所謂的苛政,說白了就是貪贓枉法,損民肥私。以接受宴請如許小事殺頭治罪,此舉看似過於殘忍血腥。但其本來目的是為了澄清官場風氣,以免數代之後積重難返。官場**這種陰魂不散的毒瘤,不知不覺中將老百姓和皇帝逼到了勢不兩立的地步,危害之大,其實絲毫不亞於明火執仗入侵的異族外敵。”略微一頓後,長長吁了口氣,苦笑接道:“可惜此事猶如遷都一般,短期之內不會看到實效,只會招致天下讀書人的指責。”
“贈君一法決狐疑,不用鑽龜與祝蓍。試玉要燒三日滿,辨材須待七年期。周公恐懼流言日,王莽謙恭未篡時。向使當初身便死,一生真偽復誰知。”荊鯤緩緩吟出這首詩,面上流露出說不盡的譏誚之色,哼了一聲,朗聲說道:“世人都這般想,就一定都是對的麼?可惜大部分世人在自己沒有身受貪官汙吏的迫害之下,自然而然就會去同情弱者,可弱者就一定是對的麼?很多事情的是非曲直,需要數十年,甚至更久的時間去檢驗。”
朱權聽他口述這麼一首奇怪的詩歌,忍不住奇道:“這首詩歌似乎還有個典故一般?”
荊鯤微笑著頷首,朗聲說道:“這首詩歌出自白居易《放言五首》之三,第一句說周公。那周公,姓姬,名旦,是周文王少子。有聖德,輔其兄武王伐商,定了周家八百年天下。武王病,周公為冊文告天,願以身代。藏其冊於金匱,無人知之。以後武王崩,太子成王年幼,周公抱成王於膝,以朝諸候。有庶兄管叔、蔡叔將謀不軌,心忌周公,反佈散流言,說周公欺侮幼主,不久篡位。成王疑之。周公辭了相位,避居東國,心懷恐懼。一日,天降大風疾雷,擊開金匱,成王見了冊文,方知周公之忠,迎歸相位,誅了管叔、蔡叔,周室危而復安。假如管叔、蔡叔流言方起,說周公有反叛之心,周公一病而亡,金匾之文未開,成王之疑未釋,誰人與他分辨?後世不就會把好人當做惡人?第二句說王莽。王莽字巨君,乃西漢平帝之舅。為人奸詐。自恃椒房寵勢,相國威權,陰有篡漢之意。恐人心不服,乃折節謙恭,尊禮賢士,假行公道,虛張功業。天下郡縣稱莽功德者,共四十八萬七千五百七十二人。莽知人心歸己,乃眈平帝,遷太后,自立為君。改國號曰新,一十八年。直至南陽劉文叔起兵復漢,被誅。假如王莽早死了十八年,不就是一個完名全節賢宰相,垂之史冊?不把惡人當做好人麼?”
朱權聞言不禁苦笑道:“看來古人說的什麼蓋棺論定,都尚嫌過早。有時候真理就恰恰掌握在極少數人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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