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二月,就跟一個嬌慣了的大家小姐似的,臉色說變就變。

說話的前一刻,還是天光日朗的。

話還沒說完,雨就如同柳絮般紛紛揚揚下來了。

天地間剎時煙雨濛濛。

楊憲也是個狠人,說一個時辰後要審判宋善言,就不會因為一場細雨給耽誤一刻鐘。

“去!魯主簿。本府要你立刻去把宋善言押到戲臺上……”

楊憲在府衙大棚內,指著魯明義鼻子罵:“我們已經因為這雨,歇息了半個時辰。要是本府待會還沒見到宋善言,你就自己上來領死吧!”

他聲嘶力竭的叫吼穿透雨幕,即便相隔半條街,朱棪在土地廟邊的營帳內,也聽得分外清晰。

“哎!這憋了一肚子幹火怎麼來的?連魯明義這種老實人都想殺……”

朱棪咕噥幾聲,轉頭看向身型痴肥、正顫抖如篩糠站著的宋善言,豆大汗珠由其額頭不斷滑落。

他的眼睛又挪向劉伯溫身上,這老先生負手站在行李箱旁,正低頭看著什麼,隨之連連搖頭嘆息。

最終,朱棪目光才鎖定在行李箱上那袋攤開來的稻種處,喃喃道:“是戴了太久清廉愛民的面具,憋壞了呢?”

劉伯溫動作為之一滯,沒有回應。宋善言卻忙不迭直點頭,邊擦著汗。

這兩位之所以會在朱棪身邊,其實沒什麼稀奇的。

一切皆因昨晚的“偶遇”……

朱棪與劉伯溫連夜從瓜洲回來,就沒有在八里鋪營待著,而是打算直接回揚州城中。

有常清雪這王妃在,劉伯溫自是不能跟王爺同睡一個營帳,再來秉燭夜談什麼的。

但別忘了,楊憲可是他的門生。

劉伯溫也想借機來個突擊檢查,看看這個得意門生,是否真如他自己信上所說的那樣。

與民同甘苦,頗得人心……

劉伯溫怎能料到,自己如此盤算,便已入了朱棪的套中。

朱棪早在和楊憲寫信上報,約定要分界而治時,便暗告魯明義,要留心徐知縣和宋善言,若楊知府要行那“勞民”之策,這兩人必定先心有不滿。

因為,就他前世對明史的瞭解上來看,事實本就如此。為此,他還特意囑咐巡邏的兵士,多看著這兩人點兒。

盯了幾日,好巧不巧就在昨夜,宋善言真個竊取了二百斤稻種出來揮霍。按他自己說的,“一頓不吃肉餓得慌”,“死也要做個飽死鬼”……

但這胖墩小老頭在城西偷了糧庫,可不敢在城西花使,也跑到城東南孫家集來。見他犯了事,盯著他的兵士就要抓了,稟報魯主簿。

卻不料,正好遇上王爺帶著劉先生打馬回城。於是,接下來的一切就順理成章了。

劉伯溫氣得是直吹鬍子瞪眼,大罵自己“瞎了眼”,就差沒當場掀了旅店的桌子,去找楊憲算賬了。

“還要搞什麼剝皮實草?這豈止是酷吏?簡直是罔顧百姓死活的惡吏吶……”

故意揭瘡疤也似,重複劉伯溫昨夜差不多的話,朱棪轉到營帳另一頭,掀起一點簾子,便見魯明義領了兩個兵士,冒著細雨,小跑的來到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