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遊子歸宗又離家 一街兩坊釘門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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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第三天晚上,李夫人趁馬辰龍萎靡早睡,學那鼓上蚤時遷,悄悄溜進祥海房中,摸黑湊近床塌,聽聞馬辰龍鼾聲起伏,心想此時正是絕好的機會,小心翼翼去解他紗布。沒想馬辰龍突然醒來,見黑暗中一條人影站立眼前,猛地坐起,大喝一聲:"誰......"李夫人心虛,被他突然一喝,竟站立不穩,一屁股坐在地上,連忙說:"是我......"馬辰龍見是李夫人跌坐在地,加上李夫人幾次三番要接近自己,覺得十分蹊蹺,心想李家其他人都十分友好,只有這李夫人行為怪異,莫非李夫人對自己心懷叵測?就問道:"夫人怎麼半夜不睡,來學生房中做什麼?"說著,下床將李夫人扶起。夫人裝模作樣說道:"哎呀,為母從小就有夜遊毛病,不知何以會來到孩兒房中,剛才聽見一聲叫喊,睜眼就在此了......"馬辰龍經過一番折騰,頸脖上的紗布已經鬆開,李夫人趁機靠上他又要摸,這一下可把馬辰龍嚇壞了,連忙避開,正色道:"夫人須要小心才好。我見夫人三番五次來到學生房裡,每次都是奇奇怪怪的,以後夫人不要再來了,有事可以叫他人傳話。"說著要護送李夫人回房。李夫人說:"不用了,我自己走吧。"灰溜溜回到自己房裡,和衣而睡。翌日,李善仁面前也不提起,裝作沒事一樣。
馬辰龍被李夫人幾次三番驚嚇,疑竇叢生,起初受不了李夫人看自己的眼神,後來不但李夫人,李善仁看自己的眼光也開始怪異起來,不知李家對自己動了什麼心思,更害怕哪天睡到半夜又會出現一條鬼鬼祟祟的黑影。祥海和趙大救死扶傷,都是好人,但不知他地主老爺太太安的什麼心。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還是小心為妙,從此提心吊膽,夜晚不敢睡得太死,只等十天半月之後,衣服到手,即刻離去。
李夫人黔驢技窮,李善仁也是無計可施。卻不知祥海已摸過馬辰龍後腦,早已確認馬辰龍是李家的人,心想馬辰龍已遊子歸宗,又躺在自己家裡,身上有傷也跑不到哪裡去。待他傷愈,父親病好以後,再尋個機會告知父親,到那個時候闔家歡喜,舉家同慶。沒想到馬辰龍和組織失去聯絡,坐立不安,一拿到阿毛做的新西裝,立刻喬裝打扮潛出廣福,從此不知去向。李善仁垂首頓足責怪夫人做事太魯莽,因此臥床不起。
訊息傳到祥海耳裡,祥海懊惱沒不已,沒將馬辰龍就是李家親人這事早一些告訴父母。事已至此,已無法挽回,祥海考慮再三,還是將此事暫且瞞過,只說了一句:"這樣也好!"便不再言語。趙大看不下去了,大怒道:"什麼也好,你不是說馬辰龍可能是你親兄弟嗎?怎麼能眼睜睜看著這樣一個半殘之人去送死呢!"祥海說:"不是可能,他真是我的親兄弟。"趙大驚問:"馬辰龍就是李祥龢?你早就知道為何不說?"祥海不語。"你早該和老爺說清楚,免得老爺拿他當仇人兒子!"趙大已從吳媽嘴裡聽聞了李家過去的遭遇,知道李家二奶奶懷抱嬰兒李祥龢時被管家金相玉拐走,從此不知下落。如今祥海確認馬辰龍就是李祥龢卻欺三瞞四,以至流落在外的親兄弟迴歸後又出走,害得老爺一病不起。他後悔沒看出祥海心胸如此狹隘,容不得同父異母兄弟馬辰龍,因此憤憤不平,第一次不顧身份貴賤,以下犯上,向祥海發洩心中的不滿。祥海等他罵完了消了氣才說:"大哥你有所不知,即使二夫人和金相玉私奔,父親私下還是很留戀她,要是父親將她恨之入骨那倒是好辦。現在他突然知道祥龢並非金相玉之子,而是他的親生兒子,如今兒子迴歸,二夫人卻死於非命,父親哪裡受得了?再說,父親常以救人之難,容人之過為座右銘,即使馬辰龍是仇人兒子,父親也不會為難他,況且仇人都不在了。因此我揣摩馬辰龍突然出走並非父親待人不厚,而是另有隱情。""說得也是!"趙大性子直率,聽了祥海的解釋,頓時明白他的一番苦心,但一時還不能釋懷,說道:"要是我,早就告訴老爺,馬辰龍不但不是仇人的後代,而且是他的親生兒子,讓老爺高興死,多好啊!""好是好,可父親這麼大年紀了,且有病在身,恐經受不起大起大落的刺激。父親常懷惻隱之心,要是見到自己親生兒子淪落天涯吃盡苦頭,受盡磨難,至今落下終身殘疾,他會痛不欲生,會內疚自責。我怕他接受不了事實真相,徒生意外。"趙大這才明白祥海的良苦用心。
此事之後,"一街兩坊"尚未竣工,祥海即向工部局申請釘門牌,釘了門牌就可以開張,將房子頂出去,就可以向父親報喜,讓父親高興。來釘門牌的是個法國人,帶了一個小跟班。祥海記得風水先生的話,要避免"合二為一",暗地裡在小跟班的口袋裡塞進一根"小黃魚",央求他不要釘一號門牌。小跟班說:"沒有這樣的事,不釘一號,難道從二號開始?這個忙恐怕幫不了,法國人那裡糊弄不過去。"祥海說:"只要兄弟不作聲,法國人那邊我自有辦法。"小跟班拿了好處便不作聲,祥海會洋文,"嘰裡呱啦"跟法國人說了一通,法國人居然同意了。小跟班好生奇怪,法國人指著過街樓對小跟班說:"那個過街樓是一號,你可不可以爬上去釘門牌?"小跟班聽話聽音,立刻說:"不行,那要叫一輛消防車,升起梯子爬上去才釘得了。"法國人說:"那就先釘其他門號,這個不釘自然也是一號。"
從此,每個來到"一街兩坊"的人,都奇怪弄堂第一家是二號,居然沒有一號。
釘了門牌,祥海隨即張羅起"一街兩坊"開張事宜,他遵照父親的訓示,備下自家店裡的各種酒水,準備送到花衣街運去廣福。這天一早起來,酒行排門板卸下一半,發現街頭冷冷清清的和往常不一樣,店家開門的少關門的多,心想,莫不是又要罷工?這時,趙大走來,告訴祥海,傳聞北伐軍分兩路進軍上海,要與洋人開戰,洋人增調大批士兵,兵艦也已開到黃浦江上,日本人還在虹口修建了兵營,準備與北伐軍開戰,現時恐怕去花衣街的路都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