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子詮久,經久嫡孫,年方二十就已文武雙全,初陣以來已多有斬獲,被譽為家中幼虎,呼聲最高的家督後繼。見到經貞的怒意,反而收起睥睨之態,帶著莫名笑意和聲說道:

“三年不見,經貞大人還如此牽掛小侄,真是讓我榮幸之至、感激涕零啊。只是大人現在雅興漸長啊,竟然喜歡三更出來賞月。”

“當然,幾更賞月都是大人自由,只是拉著北島大人千金、我的未婚妻鶴子一起,是不是不大妥當啊。若不是你家若丸熱心知會於我,我豈不是要錯過這齣好戲吶”,尼子詮久嘴上說笑著,可眼中卻是一片冰冷肅殺。

經貞頓時恍然,原是若丸洩密。若丸雖然不知自己後山馬車只是疑陣,實際要從正門走脫,但他只要洩露私奔一事,尼子詮久必定聯手北島家整夜監視自己和鶴子居所,從自己三更起身開始就已暴露在尼子詮久掌控之下,只是其故意隱而不發,待到現在釀成事實後再雷霆一擊、一網打盡。

再考慮深一層,尼子詮久不在北島氏居所動手,而選擇在大社門口揭開此事,將連同自己在內的各方臉面一齊賠上,所圖必然不小。除了以自己釀成的醜聞狠狠打擊便宜父親尼子久幸外,更有借調查背後共謀的由頭,株連削弱親近尼子久幸的千家氏,從而使得盟友北島氏進一步掌握出雲大社的話語權。

因此,北島氏選擇幫助尼子詮久揭開而非掩蓋自家千金私奔的醜聞,定然是被其關於出雲大社主導權的許諾(可能還要加上繼承家督後的酬功條件)所說動。

從若丸背叛到現在的短短几個時辰,尼子詮久就完成了利害分析、制定方案、遊說盟友、調兵遣將等各方準備,思辨行動之快讓經貞暗暗心驚。

經貞一邊轉動念頭思考辦法,一邊應付場面道:

“幾年不見,詮久殿下怎麼喜歡和背主之奴混在一起了,莫不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

聽聞此言,尼子詮久臉上顯現出暴虐之色,向旁邊侍衛一擺手,兩枚沾滿鮮血的首級便被扔在了經貞馬前,嚇得鶴子驚聲尖叫、在經貞懷中抖成一團。經貞強忍恐懼定睛一看,首級上熟悉的面孔滿是驚詫、哀求、恐懼之色,正是虎松和若丸!

全身血液瞬間退回心臟、胃袋瘋狂翻滾抽搐、冷汗將寒毛根根激起……第一次直面這個時代的殘忍、狂野和惡意,讓經貞毛骨悚然、瑟瑟發抖,幾乎跌下馬背。強忍著嘔吐、耳鳴、頭暈等種種不適感,意志強行命令聲帶振動、喉舌舒展,開口說道:

“你居然殺了他們!他們都是家中譜代之後,錯不致死,何以至此!”

尼子詮久冷酷一笑,說道:

“背主之奴,雖有檢舉之功,但功不抵過,當死!愚莽之輩,不能勸諫主公秉行正道,坐觀其落入困局,實屬廢物,當死!”

“小侄無論治軍還是治政,皆以賞罰分明為要,區區兩個足輕大將之後,有何殺不得。今天替經貞大人清理門戶,大人居然還有怪罪之意,真是讓我受傷啊。”

眼見大勢、場面還是言語均被尼子詮久死死壓制,經貞知道自己已經毫無逆轉機會,最終無奈道,

“事已至此,無需多言。一切皆由我起,與鶴子無關,你且放過她,我隨你回去任由大殿處置。”

尼子詮久不加掩飾地冷笑起來“調侃你一聲大人你還當真了,你有什麼資格和我談條件,就憑你家那位比丘尼野洲(備註一)嗎?說起來我還一直好奇,你誕生之時那比丘尼野洲已高壽五十,所以究竟是野洲守還是野爹守呢,哈哈哈哈”

惡意把經貞逼上了死角,此時言語計策已全然無用,自己還剩什麼呢?突然,顫抖的手碰到了腰間的刀劍。是了!自己還有刀在手,還可將一腔孤勇揮灑在此刻!

“區區十一歲、尚未初陣的尼子經貞在此,本家雛虎、久經沙場的尼子詮久殿下可敢應下我的單騎討!賭上我的武名和性命為注,若我勝利,自當饒過尼子詮久殿下性命,只需放過鶴子作為交換;若我失敗,便將這條性命留在此地!”

“有意思,真的太有意思了,敗犬的哀嚎無論聽過多少次都還是這麼悅耳啊!”尼子詮久狂笑道,“雖然知道經貞你是故意激將,但我還是大發慈悲給你一個機會,放馬過來吧!”

備註一:野洲守是尼子久幸的官職,也是對其的代稱。而比丘尼野州(娘娘腔尼子久幸)和臆病野州(神經病尼子久幸)都是對其的歧視侮辱性稱呼,據說都是出自尼子詮久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