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見著水穎崢大怒離去,藏在旁處的雲棠和顧胥星才著慌的出了宮門,上了馬車頭也不回的離開。

此時雲棠後怕到大氣不敢出,自離開舒城後,她原以為水穎崢已是棄了糾纏她的熱頭,也不多留意,後在進宮那日見著婧娣,她才想著向七八九打聽打聽,然得來的訊息卻是不好,水穎崢竟還差人尋她晦氣,連籍檔都翻了個遍,是以她之後在董府多乖覺,也不生事多露面去。

要說她諸事向七八九打聽也做過計較,斷不會怕雲臨知曉了去,誰叫雲臨拆了人家的好事,由著七八九心上的小包子出了樓裡,跟別人雙宿雙棲去了。

這般想著,她神色幾變,然而喜怒不形於色的功夫尚未修練到家,臉上惶恐瞧著分明,顧胥星見著便心疼上來,慰道:「棠兒莫怕,無論水三少如何殘暴,我定護著你,不讓你傷著分毫。」

「便是你這羸弱的身子,對著他那般的手段,卻要如何護我?」雲棠暫緩臉色,對他笑道:「你還是多顧著自個兒吧,答應我,好好照顧自己,練出個結實個身子來,莫再動不動就傷著了。」

顧胥星笑道:「我應你就是,但你也需應我一事,以後遠著那些混賬的人,清淨度日,自尋個自在的好山水好生過活。」

雲棠笑看著他,渾覺他此話聽著不對,她所言是想在走前與他叮囑不假,而他怎也像是與她作別一般,她納悶的望進他的眸中,可看見的不過清澈一片,想來是自己想多了去。

這般想著又見時候尚早,董言朝道今夜會將諸事安排好送她出城,她心下糾結,眼下看顧胥星便生了諸多不捨,她極想同他一起走走,可礙於他身子不適,也不好說出口來。

顧胥星心下亦然,但想著往後餘生與她再難相見,心下焦灼又無可奈何,溫柔的凝視著她,將她清秀的模樣印在眼裡,開口近乎是祈求道:「棠兒,我帶你見見這上城風光可好?」

「可是你的身子……」雲棠憂道。

「大夫說我這身子就該多多走動,日日困在院子裡,見不著陽氣反是不好。」顧胥星道,說罷叫停馬車,自己徑直下了去,轉身掀開簾布,將手遞予她道:「棠兒,把手給我。」

暖意湧入車輦,他厚實的手心盛著一抔日光,襯得肌理紅潤瑩亮,仿似天神之手,教人忍不住想要握緊。雲棠不過遲疑一瞬,便笑著將手交到他手中:罷了,就再任性一遭吧!

從東至西,從乾坤大道到夾背小巷,從把戲同子到閒適柳橋,二人摒開下人,珍惜著這難得又僅有的時光,放肆著,追逐著,累乏了就隨地而坐,也不管周遭的目光抵額笑開,好似天地間僅餘他們二人。

然而時光是個無情的,來得匆匆,去得倉促。她能使人將傷口淡忘,亦能毫不留情的將離別拉至眼前。顧胥星以為,他入鮮國為質子前與雲棠還有一個月的時間,殊不知雲棠只留了這一日。

當夜色來襲,上城下了涼來,就是一件皮裘也擋不住刺骨的寒去。酉時將過,街上人跡幾無,忽一陣冷風撲面,凍得二人都打起了哆嗦來,但覺她手上冰涼,顧胥星忙將她的手又握緊了些,停下腳下的步子,口中哈著熱氣為她暖著。雲棠見他認真的模樣,心下柔軟不已,眉眼彎彎,痴看著他清俊的面龐,情不自禁踮起腳來,吻在他唇上。

顧胥星一愣,眸中笑意盈然,「人說女子十分,當是貌三分,才三分,德三分;到你這處,卻是大膽三分,精怪三分,俏皮三分。」

「怎了,你要嫌我不是?」雲棠佯裝怒道。

使壞捏住她的鼻頭,見她哼哧哼哧的上了急,顧胥星一時好生樂呵,將她囫圇個兒的抱入懷裡,道:「唉,該是我命苦,偏就你這樣的入了心來,你說我該如何是好?」

雲棠掙出他懷來,一拳

不輕不重的捶在他肩上,「莫貧嘴,不是說女子十分麼?你只說了九分,還有一分為何?」

「一分為二,合二為一。」顧胥星握了她捶在肩上的手笑道:「這還有一分卻是因男子而存在,陰陽未調和,這一分便作不得數,可又不得忽視了去。我見女子生來便是要容納男子,你說可是?」

雲棠面上一紅,不知是否是自個兒心思不澄明,只覺他這話頗為汙耳,也不正面答去,只道:「不知你在說什麼,我怎聽不懂呢。」

說著羞澀脫了他的手,自往前緊走了幾步,顧胥星笑著跟上,「莫誆我,你這番模樣分明是聽懂了,瞧瞧,都紅到耳根子了,可抵不了賴去。」

「顧呆子!你學壞了!」雲棠猛的停下嗤他一句,正待好好發作一番,忽眼睫上瑩白一片,她愣愣的看向顧胥星,見其烏黑青絲上亦是銀白點點,覺出是何來,再看滿天的飄灑,輕盈如精靈的雪花來,樂得放聲笑開:

「顧呆子,下雪了!你看,是初雪!是初雪!好美……」說著她奔跑著如跳脫的小兔,歡鬧一番後在空蕩蕩的街上高仰著頭,任雪花輕點在雙頰,溫柔又沁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