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泰與高澄素未謀面,卻瞭解頗深,知其最好名聲。

而兩國交往,總還要點臉面,如今高澄獅子大開口索要萬匹布絹,宇文泰咬牙拿了出來,也不擔心對方吞了布,卻不放人。

他聽說過高澄攻徐州彭城時,寧願大費周章,也不願毀了自己政治信譽的事蹟。

一座彭城不值得高澄毀諾,萬匹絹布縱使貴重,卻也不及彭城的分量。

為示誠意,宇文泰直接派人送布往洛陽,而不是在邊境交易。

既可沿途觀察,又能趁機與探子聯絡,何樂而不為。

不過從宇文泰派往晉陽與洛陽的使者身份區別,就能看出他對高家父子的看法不同。

出使晉陽之人,只是隨意尋摸一名文士,就是擔心高歡趁機扣人。

這年頭若還有人信賀六渾的政治信譽,爾朱兆、劉蠡升就是下場。

而派往洛陽的使者卻大有來頭。

賀蘭祥領了使團押著萬匹布絹,在東魏士卒的護送下終於來到了洛陽城。

心中感慨,舅父英明,對方也不傻,全程監視,根本就不給半點與人聯絡的機會。

賀蘭祥的亡母,正是宇文泰的長姐。

孝昌元年(525年,賀蘭祥年僅11歲,便父母雙亡,淪為孤兒,被一眾舅舅們撫養。

17歲時與表兄宇文護一起被宇文泰接去長安,任奉朝請,加威烈將軍銜。

那時宇文泰頭頂還有一個爾朱天光與賀拔嶽,就在為外甥謀職,可見對其喜愛。

宇文泰獨掌大權後,更是為這個外甥大開方便之門,挫敗高歡西征一役,賀蘭祥僅是留守長安,便因留守之功增邑八百戶。

到如今更是加使持節,大都督。

賀蘭祥一想到要見到三位舅母與小姨,便心潮澎湃。

他雖說是舅舅們撫養長大,但真要說起來,只可能是三位舅母照料。

當他聽說宇文什肥、宇文菩提、宇文元寶等一眾表兄弟在晉陽遇難,留下舅母與小姨不知生死,心中的傷感與擔憂一點也不少於表兄宇文護。

八年未見,如今洛陽近在眼前,賀蘭祥恨不得飛奔入城與親眷相會。

但使者來往自有禮儀,賀蘭祥耐著性子入宮拜會東魏天子,滿殿朝臣,卻獨獨不見最受舅父忌憚的高澄。

殿中主事之人自稱尚書左僕射,侍中高隆之。

賀蘭祥注意到元善見看向高隆之的眼神中暗含恐懼。

高澄沒有出席,賀蘭祥的注意力並未落在高隆之身上,而是在打量著一名叫作崔季舒的尚書。

有些事情在關西屬於禁忌,比如兩任天子元修、元寶炬都曾被崔季舒毆打。

但對賀蘭祥來說可不是秘密。

眼前的崔季舒文質彬彬的模樣,怎麼也難以將他與毆人形象聯絡在一起。

當然,正事不能落下,賀蘭祥遞上國書後,請求元善見派人查驗布匹數量,也好讓他早些與親眷相見。

元善見望了一眼高隆之,徵詢他的意見。

高隆之微微頷首,元善見這才應允,派人點驗布匹,確認並無以次充好,又是實數以後,當即命人往中書省向高澄請示。

高澄也沒有為難使者,派遣尉興慶入宮,領著賀蘭祥往別院去見閻姬等人。

賀蘭祥一進門就望見了記憶中的四張面孔,三位舅母都已蒼老,而小姨卻還有十九歲時的美麗模樣,更添了風韻。

“舅母!小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