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偉所言高澄提防甚重,即指高澄入襄陽,下榻於城東,即令京畿軍接管城東大門,若有變故,便立即可由東門出城。

而往刺史府赴宴,更是一千親衛在府外守候,若非他只帶了幾名庫直進府飲酒,真讓人以為高澄要趁機血洗刺史府。

對於謀士王偉的提醒,侯景笑道:

“不急,宇文泰未滅,鮮卑小兒不會動我,否則今日也不必冒險入府,安撫於我,且觀崔甗生死,再做計較。”

說起宇文泰,侯景依舊後怕不已,當年賀拔嶽生死,他一個懷朔人居然在高歡的命令下火急火燎趕赴關西,試圖繼領賀拔嶽麾下一眾武川籍將領,割據一方。

所幸在半途遇了宇文泰,被其喝退,否則真到了陽平,指不定就被武川群雄捉了祭旗。

不過也著實沒有想到宇文泰居然有這般大的本事,能穩住關西局勢,若不是一場大旱,未嘗沒有成就大業的機會。

侯景嘴上說著不急,心裡其實已經在盤算高氏當真統一北方,而高澄又要對自己下手的時候,立即南奔。

一百五十多年的南北對立,縱使蕭梁無甚心氣,但前景也遠勝於關西。

為什麼現在不走?

他一個鮮卑化的羯人若非無路可走,又怎會甘心去往南梁,受人排擠。

翌日,天色大亮,高澄從盧娘屋裡醒來,侯景虛偽的笑容還在腦海中迴盪,連早膳也沒了食慾。

不過轉換一想,或許侯景也是和自己一般的感受,一念及此,高澄不禁樂了起來。

兩人分明互相厭惡與提防,卻要裝出一副相知相敬的模樣,著實噁心了彼此。

但偏偏這場戲兩人都要演到底,屬實是折磨人了。

“夫君何故發笑?”

盧娘疑惑道。

如今不比做郭家婦的時候,父親與宗族依舊顯赫,卻再不能作為自己在內院頤指氣使的靠山,因此,自打嫁入渤海王府,盧娘低眉順眼,對一眾姐妹,更是禮敬有加,倒也得了一個好人緣。

“無事,你且在家中休息,我還有事。”

高澄斂容說道。

今天他確實有正事要處理,領了一千親衛及隨行京畿軍四千人出城,憑著記憶,走了沒多遠,高澄尋到舊地,這是一座墳山,放目野墳六百餘所,荒草萋萋。

高澄將一千親衛中,當年歷經襄陽之戰的舊人們喚出,已經不足八十。

而親衛都與京畿軍中,又有許多面貌青澀的中低階軍官赤紅著雙眼應命而出,高澄帶著領著舊人躬身除草,而年輕軍官們遊走在群墳之間,掃過一面面墓碑,尋到了自己的父親則放聲痛哭。

擦去額頭上的汗水,高澄命人逐一擺上祭品,對眾親衛道:

“太昌二年(533年,斛斯椿、獨孤信據三荊為亂,澄領軍平叛,時年十三,與陳慶之戰於襄陽城外,那時軍中無餉,士卒多劫掠。

“陳慶之以輜重相誘,亂我軍陣,危急時刻,我麾下親信都督高季式領親信都五百人反衝敵軍,又有高敖曹領二千騎為後繼,使我有暇重整軍陣,從而退敵,順勢一舉平定三荊。

“這座墳山,葬的都是當年在高季式與高敖曹的統率下,衝陣而死的忠勇之士……”

又是老一套的向眾人細數自己照養家眷,開設義學,培育遺孤,又開設軍餉制度等等舉動,老生常談,但偏偏這些將士們就吃這一套。

“大將軍萬壽!”

“大將軍萬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