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隆之威逼天子、皇后繳納免稅錢,這還不夠,隔天又進宮城,強迫元善見為宮娥、宦官代繳。

天子自小被軟禁深宮,無甚產業經營,囊中羞澀。

本打算要變賣宮中一部分器物補上這數百萬錢,卻被高隆之拒絕,他最終帶了一張由元善見簽字畫押的欠條出宮。

高隆之出宮城後,以此自得,與親近說:

‘宮中器物將來皆屬大將軍資產,如何能任由天子抵債,如今得他一張欠條,將來禪國,以其食邑償還。’

聽聽,這叫人話嗎?

據說元善見悲憤交加,當場就唸了一首詩:

苟利國家說錯了。

是謝靈運的詩作:

‘韓亡子房奮,秦帝仲連恥;本自江海人,忠義動君子。’

散騎常侍荀濟讀了一肚子的聖賢書,講了一輩子的君臣之義,從未想過世間竟有如此惡毒的事情發生。

這位當世大儒再也不能忍受天子任人欺凌,於是在一個尋常的清晨,高隆之出府準備往尚書省當值的時候,荀濟義無反顧地攔道呵斥:

“人有三綱,君為臣綱,我聽聞高僕射本姓徐,祖父徐成曾為常侍,父親高幹亦是郡守,高君世受元氏重恩,不思相報,卻欺凌天子,口出狂悖之言,與禽獸何異!”

被罵作禽獸,高隆之並不在意,但他這輩子,最恨的就是別人提起自己姓徐。

他可是由渤海王高歡親自錄入族譜的渤海高氏子弟,正兒八經的高氏宗親,此刻在眾目睽睽之下被荀濟暴揚,當場就破了防:

“真當我不敢殺了你這迂腐老儒不成!”

高隆之怒而拔劍,指向荀濟。

荀濟凜然不懼,他大聲喝道:

“我聽聞當年高君求親於博陵人崔公孝芬,崔公不許,高君於是懷恨在心,與大將軍進讒,崔公及膝下五子被殺,高君好殺人,濟又怎會不知!”

道路被擁堵,不止圍觀瞧熱鬧的路人,也有下馬車的京官朝臣,眼見人群議論紛紛,高隆之趕緊轉移矛盾:

“崔孝芬謀逆,其人死不足惜,荀濟你一個南人,在此挑撥離間,究竟存了什麼心思!”

荀濟出自潁川荀氏不假,但先祖南渡,世居江東,他與蕭衍布衣之交,只是因意氣相爭,又彼此交惡,後來蕭衍掌權,荀濟又因一些事情惹惱了蕭衍,擔心報復,倉惶逃來了北方。

“我為南人,被收容於窮途末路之際,位雖卑,也知感懷恩義,今日所以為此者,尚感忠義而已。”

高隆之到底沒有敢當場殺人,倒不是畏懼於荀濟的浩然正氣,只是這老儒到了北方後,四處講學授徒,燕趙之地的儒生多是他的學生,得了諾達的名聲。

真正讓高隆之投鼠忌器的是,高歡曾與人說:

‘我愛濟,欲全之,故不用濟。’

高歡就是清楚荀濟愚忠於君臣之道,不用荀濟也是為了保全他的性命。

讓高隆之欺負元善見,他不帶半點猶豫,可要他殺一個高歡要保的人,借高隆之十個膽子他也不敢。

命令家僕將荀濟驅趕走,高隆之也沒心思去尚書省了,直接轉道往中書省尋高澄哭訴。

高澄哪捨得讓自己的老寶貝受委屈,他就不明白了,這些元氏死忠怎麼就不願體念一點國家不易。

不就是讓元善見代繳宮人免役錢麼,這麼做不還是為了讓權貴代繳奴婢免疫錢,逼迫他們進一步釋奴麼。

他洛陽渤海王府奴僕上萬,高澄不也以身作則,代繳了這筆錢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