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趙逐的死,宋斂需要花太多的時間去釋懷。

可有的人卻是一輩子都釋懷不了的。

宋菩玉走之前見了周敘一面,這一面她只為拿回自己的東西——離婚證。

證件握在手中,代表了她的自由身。

周敘腳力不好,哪怕他竭力掩飾自己的傷殘,可宋菩玉還是看到了,趙逐為她喪了命,周敘為她殘了腿,她沒有可以怪罪的人,所以每天都陷入了莫大的自責中。

陽光又落了下來,可她卻再也感受不到暖意了。

周敘站在她面前,還是一樣的西裝革履,儒雅斯文,像是一個知識分子,宋菩玉自小對這種人是崇拜的,所以第一次跟周敘見面,就對他有好感。

那天他很早就到了,多等了宋菩玉三十分鐘,她到時他沒有任何的不耐與急躁,不急不緩地起身,抬起手,「宋小姐,你好。」

宋菩玉還記得他袖口的琥珀色紐扣,她垂眸,有些失神。

周敘輕聲喚她,「菩玉。」

「以後我不會再回來了,這應該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了。」宋菩玉想,有些話還是要說清楚的,「那天我選了趙逐,很抱歉……」

「你們是因為我遭受了無妄之災,算不得抱歉。」周敘轉過身,望著那樣明烈的陽光,心如同被放在上面炙烤,「如果我肯早點死心,或許就不會害了無辜的人。」

「是我纏著他。」

宋菩玉不怪任何人,「我才是最該死的。」

心臟像是被紮了下,周敘動了動唇,沒等他開口,宋菩玉走下臺階就要走,周敘步履維艱,邁步走下臺階沒站穩,險些摔倒,「菩玉,我承認一開始接近你是有預謀的,可我沒想過要害你。」

他這個人,籌謀了一輩子,算計了自己的父親與兄弟,害死了小媽,連季乾都算計了,可對宋菩玉是真心的。

「你沒害過我,是我自己害了自己,還害了你們。」宋菩玉不再為自己開脫了,她想尋求一個贖罪的機會,都再也找不到了。

「你真的不記得我嗎?」

周敘不奢求愛了,事到如今,他只想將所有都告訴宋菩玉,「那一年在約林,下著雨,是你給了我一把傘。」

那時他被父親遺棄在國外,家中的保姆與司機都是看菜下碟,知道他是個不受寵的私生子,將他丟在雨裡,他躲在屋簷下避雨,那樣冷的天氣,他差點以為自己要死在那場雨裡。

在最落魄悽慘的時候,是宋菩玉給了他一把傘。

他抬起頭,在一片陰沉的淋漓雨霧中記住了宋菩玉的臉,他連謝字都沒道出口,宋菩玉就投入了其他男人的懷中,他們只有一把傘,傘給了周敘,男人只好撐起了自己的西裝,替她遮著雨,兩人躲在衣服下,跑進了路旁的車裡。

那是他的執念,更是這麼久以來跟她糾纏的根源。

宋菩玉輕皺眉,太陽曬得眼皮滾燙,她回憶片刻,才想起了那段回憶,心中的酸冒上來,不願欺騙周敘,「我記起來了。」

那一天趙逐去工作,她去遊玩,突如其來的雨讓人措手不及,趙逐帶了一把傘,她正慶幸,還笑著誇他有先見之明。

他卻淡淡的,「什麼先見之明,看天氣預報就好了。」

正說著,他看到了屋簷下躲雨的單薄少年,那份仁慈良善的心忍不住發作,「那個人看上去像是很冷,應該淋了很久的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