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嘉靖年間以來,百官哭訴俸祿不足,然各府縣衙門官吏私下挪用賦稅,又有宣宗章皇帝,孝宗敬皇帝幾次增添各種衙銀,實……”

九月十六,當加急的文書送到皇宮養心殿時,朱由校正靠在椅子上閉目養神,而養心殿內則是站著王安、王體乾、劉若愚、魏忠賢四人。

王安讀著朱由檢的手書,而朱由校在沉思假寐。

這份奏疏的內容,讓魏忠賢幾人越聽越不對勁,越聽越害怕,最後到了王安念出要全面廢除潤筆制度的時候,他們都捏了一把汗。

誰都知道,齊王殿下如果這麼說,那潤筆的制度多半是真的要廢除了。

並且、奏疏之中提到的畢自嚴要徹底將官員的各種福利做出匯總,將各級官員的俸銀計算,這事情會引起的波動,也不必潤筆制度的廢除小。

官員哭窮,似乎已經成為了一個晚明政治正確的口號了,誰都喊著自己窮,營造出清流的人設,可實際上他們有多少家產,或許連他們自己都不知道。

齊王要廢“潤筆”,還要重新將各州府縣衙,大小官員的俸祿重新算。

不瞭解其中貓膩的人,聽了之後,都以為後者是為了前者廢除後,漲俸祿才發出的政策。

但如果瞭解貓膩的人就知道,一旦各項福利都查了個清楚,那麼官員的俸祿擺上案頭,那麼除了基層的書吏和胥吏以外,從九品到正一品的官員都吃的腦滿腸肥。

百官們哭訴海瑞,但他與金鉉一樣,前期同為正七品官員,一年五十餘兩銀子的俸祿,不存在會吃不起肉。

所謂海瑞窮的吃不起肉,也不過是因為海瑞娶了三次妻子,兩次小妾而導致的,畢竟明代婚娶價格並不便宜。

朱由檢的政策,是要徹底的把明代官員的遮羞布撕下來,並且還要把他們僅存的褲衩給搶走。

一旦俸祿被算出,朝廷可能要維持,適當性的增加一些官員的俸祿,但貪汙受賄這條路也將被斷。

這條路子如果被斷了,那將影響的,是除了朱由檢和朱由校兩兄弟外,所有官吏的‘生路’。

朱由校自然知道這件事情的嚴重性,也知道廢除潤筆銀的好處,因此在王安唸完後,他沒有直接像往常一樣同意,而是穿著中衣,在椅子上繼續閉目養神。

龍案的旁邊,是一根正在被炮製的木頭,而朱由校中衣的穿著,也說明了他剛才在做他經常做的木工活。

面對朱由校的沉默,養心殿內的眾人沒有一個人敢開口。

他們是太監,文臣武將不怕皇帝,怕齊王,是因為他們知道朱由檢能收拾他們。

太監怕齊王,但更怕皇帝,因為皇帝能立馬收拾他們。

四大太監都在等待,然而朱由校一言不發,坐了片刻後好不容易起身,卻是走到了木料前,繼續開始對付木料。

刨子的聲音在養心殿內不斷迴響,但有節奏的刨木聲,讓不少人都得以放鬆心情。

刨木的聲音響著,在魏忠賢他們都以為朱由校要擱置奏疏的時候,他卻突然開口道:“畢自嚴現在到哪了?”

“回萬歲……”魏忠賢掌著東廠,訊息也不差,因此說道:

“比五百里的加急走的慢些,目前剛剛進入太原府境內,估計九月二十七才能回到京城。”

“九月二十七……”朱由校呢喃著,而他之所以呢喃這個日期,四大太監中,只有王安和王體乾體察了出來。

徹底的查清楚官員俸祿的這筆亂賬,這一步棋必然會攪得大明朝全國震動。

兩萬餘名文臣,都會因此而丟了臉面,而更要命的是“潤筆”銀的廢除。

一旦“潤筆銀”廢除,那麼他們就沒有貪汙的好藉口了。

誠然、他們還可以用商賈給地方修路、修葺城牆等等所謂“善舉”來貪墨銀子,但這其中能貪墨的數量,必然是比不上之前,輕輕鬆鬆拿“潤筆銀”的時候。

並且,這種貪汙也是違法的,按照《大明律》流放和發配都等著他們。

人嘗道“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官場亦是如此。

拿慣了合法合理的潤筆銀,突然要他們去拿需要賭上性命的髒銀,這必然會引起百官們的反彈。

朝中的大臣們將會是第一群知道這件事情的人,而眼下不過是九月十六,距離九月二十七還有整整十一天。

十一天已經算是很長的時間了,用八百里加急的塘騎來傳遞訊息,更是能從北京跑到南京數個來回了。

這麼多的時間代表的,便是一個足夠長的操縱空間。

百官們如果得知這個訊息,那將會做一些什麼舉動?誰也不知道……

因此,朱由校停下了手中的木工活,隨後才說道:

“奏疏暫壓,能壓多久壓多久,壓到畢自嚴回來。”

朱由校這麼說,但誰都知道這東西是壓不住的,和朱由檢的錦衣衛遍佈天下一眼,文官們也有自己的訊息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