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執扯開屍身衣襟,露出心口潰爛的蓮紋——與他身上的印記如出一轍。一本《聖女手札》從屍身袖中滑落,紙頁間夾著幾粒梅子糖,糖紙上的「阿姊」二字被血跡染透。他點燃手札扔進祭壇,火光中浮現沈母臨終場景:蒼老的手在地面劃出「贖」字,指甲縫裡嵌著梅樹碎屑。

“原來你我都是藥引……”清梧的匕首突然刺穿手札灰燼,灰燼竟凝成北狄三皇子的虛影。虛影指尖拈著毒藥瓶,瓶身刻著「弒君」二字,與寒山寺埋下的毒瓶一模一樣,“十年前你誘我阿姐埋毒時,就算準了今日的局?”

虛影嗤笑一聲,化作雪沫消散。祭壇中央的青銅匣卻突然彈開,九十九顆梅子糖滾落雪地,每顆糖紙都疊成鶴形——這是她阿姐兒時最愛的把戲。最底層的糖紙染著血指印,展開是一句未寫完的遺言:「阿梧,莫吃糖,藥在……」

地底傳來龍脈崩塌的悶響,清梧攥著糖紙跪倒在地。蕭執忽然扯開她衣領,胎記金芒暴起,將三百亡魂的嘶吼壓成寂靜。他蘸取她鎖骨下的血,在冰棺表面畫出藥王谷的解毒陣,陣眼正對寒山寺梅樹的位置:“你阿姐埋毒時,在坑底留了解藥匣——她從未想害你。”

冰棺應聲碎裂,屍身化作雪沫,露出深埋的青銅匣。匣內整齊碼著九十九個解藥瓶,瓶底刻著「生」字,與寒山寺埋下的「弒」字毒瓶形成陰陽雙魚。清梧抓起一瓶解藥砸向祭壇,藥液遇火蒸騰成青煙,煙霧中浮現阿姐被囚北狄地牢的畫面——她正用指甲在牆上刻梅枝,每道劃痕旁都寫著「阿梧,珍重」。

“這毒原是為弒君而煉,她卻把解藥留給了你。”蕭執的劍尖挑起最後一粒梅子糖,糖心裹著硃砂寫的「贖」字,“三皇子至死不知,他吞的‘長生藥’,是你阿姐用命換的弒君毒。”

風雪驟然停滯,祭壇上的火焰凝成梅樹形狀。清梧將解藥瓶埋進雪堆,雪層下竟生出嫩綠梅枝。蕭執忽然咳出黑血,心口蓮紋寸寸剝落:“夫人可知……寒山寺的梅,從來只開在罪孽滌盡之地?”

暴雪吞沒龍脈核心時,九尊冰棺已碎成齏粉,地底裂開的深淵中浮出一株枯梅。沈清梧的白裘被罡風撕成碎片,寒蠶軟甲的金線卻愈發灼亮,如星軌纏住她裸露的肩頭。蕭執的劍鋒插入祭壇裂縫,劍穗殘鈴盪出《藥王經》的調子,三百亡魂的銀鈴應聲共鳴,聲波震碎漫天雪幕,露出穹頂血月下一線澄明的天光。

“這局棋的終著,該由你我共落。”

蕭執將玉璽碎片按入她掌心,裂紋中滲出黑血,卻在觸到她胎記的剎那凝成金絲。金絲蜿蜒爬過雪地,勾連出漠北與藥王谷的地脈全圖——每處礦洞的標記皆是一顆梅子糖的形狀,糖紙上的「阿姊」字跡正被風雪洗去血色。清梧忽然折下枯梅的一截殘枝,插入地脈交匯處的裂縫。梅枝遇血瘋長,根系刺入龍脈毒血的瞬間,雪原深處傳來山河重塑的轟鳴。

枯梅的根系絞碎冰棺殘骸,地底湧出清泉。泉水漫過之處,北狄鐵騎的刀劍鏽蝕成灰,戰馬嘶鳴化作雀鳥清啼。一株新梅破雪而出,枝頭綻開的花苞裡蜷縮著嬰孩骸骨——腕間銀鐲刻著「癸未年驚蟄」,鐲內藏著一粒未化的梅子糖。清梧拾起糖,糖紙裹著褪色的「忍」字,與她幼時刻在寒山寺梅樹上的字跡一模一樣。

“你阿姐用三百顆毒糖設局,卻在此處埋了唯一一顆解藥。”

蕭執的指尖點向梅樹根系,腐土中露出一方青玉匣。匣內解藥瓶的「生」字泛著金芒,瓶底壓著半頁《聖女手札》殘卷:「雙生劫盡時,梅開天下春」。他忽然咳出黑血,心口蓮紋寸寸剝落,金粉融入梅枝,花苞應聲綻放——每片梅瓣皆拓著鹽稅案的賬目,最末一行硃砂批註「沈氏罪孽,以命抵償」正被花香吞噬。

清梧將解藥撒向梅根,地脈震顫驟然平息。三百亡魂的銀鈴齊齊炸裂,鈴舌墜入雪地凝成「贖」字。陸離的虛影從梅影中走出,手中捧著褪色的布老虎:“小姐,祠堂暗井通了……”話音未落,布老虎突然裂開,棉絮間掉出半塊玉珏——正是十年前蕭執母妃棺中缺失的那枚。

玉珏觸地的剎那,寒山寺廢墟的幻影籠罩雪原。幼年的清梧正將毒箭刺入心口,血濺上梅樹刻字,而暗處的蕭執母妃顫抖著捧起染血的襁褓。幻影外的清梧忽然輕笑,將玉珏按入自己胎記:“原來這‘藥引’,從一開始便是你。”

胎記金芒暴起,玉珏化作雪水滲入地脈。梅樹根系突然開出血色的花,花心裹著沈父絕筆信的真跡——「驚蟄埋毒日,梅開贖罪時」。

蕭執倚在梅樹下,玄甲寸寸風化。他掌心託著最後一顆梅子糖,糖紙上的「阿梧」已被風雪磨滅,唯剩糖心一點硃砂紅:“夫人可知……寒山寺的梅,只開在執念散盡處?”

清梧的淚墜入糖紙,硃砂忽然流動起來,在雪地上勾出稚童的身影——兩個女童在樹下埋糖罐,而梅枝的影子外,萬里山河正褪去猩紅,歸於清白。

雪停時,梅樹下只剩一襲染血的白裘。三百亡魂的嘶吼化作雀鳴,銜著梅瓣飛向藥王谷方向。地脈裂縫中,新生的梅枝已抽出嫩芽,芽苞裡藏著一粒未啟封的糖,糖紙上歪斜寫著:「阿姊,梅子熟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