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彬緩緩吐出兩個字:“民心!”

賈坤頓時沉默了,這兩個字平日裡一直掛在嘴邊,可是,事實上卻不是這麼回事。

何為民?

在讀書人眼中,稱之為民者,至少需要一定的身份地位,平頭百姓不算民。

當官的動不動就建議皇帝減免賦稅,其實減的不是百姓,而是士紳。

那些在地裡刨食的泥腿子們,一年到頭能種多少糧食?

對於他們而言,賦稅多一分少一分,其實意義不是很大。

可是,對於真正計程車紳大戶而言,如果朝廷能減免某些賦稅,不管是糧稅還是商稅,影響可就大了去了。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士紳也是百姓,並且可以代表所有百姓,因為他們不但掌握著天下大部分財富,還掌握著天下的輿論。

因此,每當朝廷下旨減免賦稅,必然有人歌功頌德,然而,當朝廷需要的時候,卻只能一而再,再而三地苦一苦百姓。

這其中的門道,賈坤又何嘗不知?

問題是他知道了又如何,就說這位劉老爺,雖然脫去官衣致士家中,可是,人家想要弄掉一個知府,壓根不是什麼難事。

所有計程車紳早已形成一個利益共同體,要麼融入他們,要麼……死!

賈坤雖然不願和他們同流合汙,卻也只能虛與委蛇,至少在明面上不敢和人家做對。

這也是為何在接到孫氏告狀的時候,他的第一反應不是解決問題,而是解決掉提出問題的人。

袁彬繼續說道:“這樁案子,原本錦衣衛可以直接查辦,但是錦衣衛始終是錦衣衛,無法代替地方衙門,今日本指揮把劉三江辦了,明日又冒出張三江,王三江,誰來管?”

“本指揮臨行之前,皇上特意囑咐,這一次大清洗,不但要將朝廷的蛀蟲徹底清除,更好改變吏治,改變官員在百姓心中的形象。”

“百姓為何怕官,為何出了事不敢報官,想想吧,往日你們都做了什麼?”

“似孫氏這樁案子,是不是隻需咬死了沒有證據,便無法定案,甚至判個誣陷。”

“賈知府,我查過你的底細,雖然有官官相護之嫌,總的來說,還算清廉,並沒有大肆斂財,以及貪贓枉法的行為,所以才給你這個機會,為你自己正名,讓百姓知道,你這個知府是真正能為他們做主的父母官,讓他們受了冤屈,能有個地方申訴。”

賈坤臉色越來越難看,額頭上已經被汗漬浸透。

如果是別人和自己說這番話,他可能會一笑了之,心中暗道一聲,你還是太年輕,不知官場的水有多深。

可是,面前這人是錦衣衛指揮使,意義就不一樣了。

“今日我能辦劉三江,明日就能辦你,望你好自為之!”

袁彬說完最後一句,便不再理會,轉身離去。

賈坤只感覺後背冷汗直流,再也繃不住,渾身一軟,癱倒在地上。

“老爺,您怎麼了?”

身後不遠處,兩名差役匆匆上前來,手忙腳亂地將他從地上攙扶起來。

“老爺,您是哪裡不舒服嗎,要不要去請郎中?”

“不,不用……”

賈坤緩緩站起身,說道:“你們聽著,全力配合錦衣衛,偵辦劉家的案子。”

“啊?真辦啊?”

“廢話!”

賈坤突然沉下臉,說道:“本府有言在先,誰要敢不盡心盡力,或者私下收銀子通融,一經查出,立即革職查辦,以同罪論處!”

“還有,回去把以前的積案都找出來,挨個通知苦主,本府要重新受理,並在全城張貼告示,無論誰有冤屈,無論要狀告何人,本府來者不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