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來虛偽的洛韶容,此時也忽然控住不住情緒,眼淚決了堤似的落下來,滴進莫微的裡衣裡,像在他心上燙了幾個洞。

他眼前模糊了幾遍,眼淚始終不肯落下。

洛韶容哭了一陣子,便又恢復平靜,苦笑道:“支撐我活到現在的,是心裡的恨意。你記得你的腿,是怎麼殘的嗎?”

莫微當然記得,有人在他飯菜裡下了毒,導致雙腿癱瘓。後來聽說下毒之人中箭身亡,他也就沒有再管。

洛韶容輕輕鬆開手,褪去了自己的上衣,“我這麼些年,從未喊過疼,只有那一次,心疼到無法呼吸。刀傷劍傷我能忍,烏鴉一口口撕下我的血肉我也能忍,唯獨那一箭,射穿了我的肩,本也能忍,可那射箭之人……是我親爹。”

“若是…他見到了我的真面目,會不會手下留情呢?”洛韶容痴痴的笑了,師父說,她與孃親的眉眼,有幾分相像。

莫微趁著她轉身,偷偷瞥了一眼,哪想,他的目光像是黏住似的再也移不開。

觸目驚心。

這根本不像一個女子的背,幾乎是密密麻麻的傷疤,沒有一塊完整的面板,可見她曾經受過多少折磨。

莫微不由站起身,顫巍巍伸出手,輕輕碰了碰她左後肩上的淺坑——幾乎是挨著心臟的。想來,射箭之人是不想留她活路。

是了,這人毒殘了他兒子的腿,又怎會留活路呢?

她所說的‘微’字,已經覆在傷疤下了。

“我恨我娘,恨我爹!她們的仇恨報應,為何要落到我身上?!”洛韶容拍開他的手,“我偏不讓他們如意。”

洛韶容近乎瘋魔一般,眼神裡只有殺意。

“我娘說,疏影閣被明月樓所滅,讓我學成之後報仇雪恨。我娘還說,讓我一輩子別踏進京城,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偏不如她的意。她都是個死人了,為了她的仇恨,我傷了多少人命,我欠下的血債,誰來還?!”

“莫微啊莫微,你被保護得那麼好…憑什麼…這一切本該是我的…”洛韶容眼晴通紅,幾乎是要出掌時,風竹忽然推門進來擋在莫微身前,洛韶容見了她,怔愣一瞬,手沒力似的耷拉下來。

原來,風竹一直在門外等著,聽見哭聲時,便心道不好,讓青塵帶著院裡所有下人去了別處,只說是小姐姑爺不喜有人打擾。

青塵也知道是出事了,將人都帶了出去。

風竹便聽著洛韶容的話,越發覺得害怕,只怕她又犯了瘋病在胡言亂語。

發覺不對,她就闖了進去。

風竹撿起衣裳替洛韶容穿上,洛韶容瞧著她笑了笑,頭重身子輕,直挺挺倒了下去。

莫微悶聲不響,淡淡掃過洛韶容蒼白的臉,連聲音也在發顫:“這事保密。”

“姑爺……”風竹想辯駁幾句,那人已撿起衣裳拿著圖紙走了,像風一般。

今夜的事誰也沒再提,莫微依舊每天來院裡坐坐,也不進屋瞧瞧洛韶容,也不問,喝罷一盞茶便走。

外人眼裡莫微是極其寵愛洛韶容的,省親時,靜寧公主要去宮裡拜見,因著皇帝問了許多,旁敲側擊的打壓了幾句,她也收斂了些。

至於洛韶容,她不回去省親,暮蘭她們也不敢多問。

洛韶容昏睡了三天時,仍是沒有動靜,藥也喂不進去,風竹終於忍不住哭了,拉著青塵進來說道:“小姐怕是不行了……”那夜之事,風竹只告訴青塵,小姐與爺起了爭執。

所以,青塵也沒想著去找姑爺幫忙。“師姨,我出府去,找暮蘭師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