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斑鳩出生以來,無論是前世那一個斑鳩,還是此身這一個斑鳩,從來就沒有人對他說過‘對不起’!

他所遭遇的所有苦難,所有人都覺得這是理所應當的。

此身的他,自小顛沛流離,雙親皆亡。脖子上戴著比他的體重還重的項圈和鎖鏈,被像牛馬一樣驅趕著沒日沒夜的奔波——從來沒有人對他說過‘對不起’,因為他們覺得,‘不錯了,你一個印第安人還想那麼多幹什麼呢?看看人家黑叔叔,比你還不如呢?’

此身的他,時常在午夜驚醒,枕頭浸溼。耳中不聽見槍火的聲音他竟覺得無法安寢,鼻翼間沒有鮮血的味道他竟覺得空氣不夠新鮮,若是能看見一個族人身上沒有傷疤,那簡直就是破天荒的稀奇——從來沒有人對他說過‘對不起’,因為所有人都理所當然的覺得,‘這不就是你理所當然的命運嗎?’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在苦難中掙扎成為了一種理所當然的美德。

無論是前世還是此身,彷佛這就是屬於他的天命一樣!

及至如今,驟然聽得,一個他從來未曾謀面的陌生人,竟然對他說了一聲‘對不起’,就像是一隻大錘,一下子砸開了他並不牢固的心鎖一樣。

人,都應該是一樣的,對吧?

生而為人,誰又比誰要低等嗎?

——‘因為我不信命!我不信印第安人就不配活著!我不信印第安人都是野獸!我不信印第安人身體上都流著卑賤的鮮血!我不信黑眼睛和黃面板就是魔鬼!我不信我們打不破這鎖鏈!我不信我們生來就是該死的罪人!’

——‘對不起,原本你們該過上和平、幸福的生活,你們不應該像我們一樣,拼命地掙扎著生活。我這一代人,本該將白人趕出我們的家園,給你們留下一個和平的、穩定的生活。可是我們沒有做好,不得不讓你們繼續遭受這樣的委屈和痛苦!’

維克托里奧啊!

維克托里奧!

斑鳩捏緊了拳頭,緩緩地坐了下去。

……

“斑鳩,維克托里奧已經死了!你知道你錯在哪裡嗎?”

河狸,第三次問到。

斑鳩揉了揉有些發酸的鼻翼。

“謝謝你,河狸,你讓我聽見了一個,很感動的故事!”

斑鳩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說到:“但是,如果讓我再選一次的話,我的選擇依然不會改變。”

河狸沒有說話,只怔怔地看著他。

“他很偉大!”

“我很慚愧,我救不了他。但是,我沒有做錯!如果你非要認為我做錯了的話,那一定是你錯了!”斑鳩說到。

河狸扭過頭去,看著窗外。

窗外的空地上,託納提烏軍團正在整裝待發。

這麼長時間過去了,他們依然像是原木一樣靜立在那裡,紋絲不動。

“我沒有錯!”河狸說到。

然後他回過頭來,看著斑鳩。一字一句地說到:“我沒有錯!”

他和斑鳩,就像是兩隻紅眼的公牛一樣對峙著,沒有誰會主動掉頭。

“好了,河狸!接下來你要去哪裡呢?”斑鳩問到。他轉移了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