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溫沉默半晌,忽然挑簾而入,張口問道:「生死冊何在?」

秦廣王未曾想,他二人這番談話竟叫厲溫聽了進去,原本心底有些驚慌,卻見厲溫神色比自己還難堪,遂憶起來,厲溫最是緊張月漓一事,興許講與他知曉,總能多個人出出主意,遂痛快的將生死冊自袖中拿出。

雙手奉上道:「二殿!此事事關重大,倘若驚動鬼帝,不但尊主與冥官大人要被緝拿,便是本殿這個首殿,也難逃罪責,萬不可將生死冊籍的內容讓他人知曉!」

厲溫沉著臉,一把將生死冊奪過來,冷聲道:「本殿豈是不知深淺之人?首殿莫不是擔心,生死冊會遺失本殿手中?」

秦廣王不由得瞪大了眼:「本殿豈是這個意思?不過叮囑二殿兩句罷了!」

江楓頭疼欲裂,見他二人一見面便爭著鬥嘴,不由分說,揮手將兩人盡數攆了出去,一個人站在城樓頂吹著冷風,藉機驅一驅他心頭不勝煩擾之事。

兩人方才走出庭樓。

秦廣王忽然腳下一頓,朝厲溫道了句:「本殿險些忘了還有件事,二殿不妨先走一步。」說著,轉身往回走。

厲溫只顧低頭翻看著手中生死冊,根本沒去管他是走是留,越看面色越是難堪,最後步出城樓時,眼底泛著赤紅,消失在樓門前。

不遠處,呂岱抬眼正正好見著厲溫,急急忙忙追他而去。

夜裡,月漓獨身來到城樓,見他歪坐軟塌,跳動的燭光印著他面上,似是痛苦,又隱隱約約有些傷感的神情,遂小心翼翼湊上前喚道:「江楓……」

聞聲,江楓自沉思中回過神,見著月漓時面上一時難過又有些不忍,卻還要強自隱藏心緒,坐起身問道:「找我有事?」

月漓遲疑著在他面前站定,蹙著眉道:「江楓,這兩日我思來想去,卻還是想不明白,難道在幽冥做一縷天魂,果真強盛在凡界做人?」

江楓沉默,目光幽幽望著月漓,耳邊卻迴盪著秦廣王句句警示。

他本不願還陽,如今再添上以犧牲月漓性命為代價,他既是不願,更是不敢。

做人好?

亦或是做一縷天魂更甚?

江楓沒有答案。

他而今已死,又何必再拖累她?

江楓沉默良久,嘴角扯出一絲泛著苦澀的淺笑:「三更半夜,你不睡覺就為了問我這個?」

月漓腳下逼近一步,一臉急色道:「自然!而今還有何事比你性命更重要?即便有地仙之血,也僅能保你百日內屍身不腐,距今你身死魂消,已過去四十五天,時間不多了!」

江楓垂眸,幽幽嘆了口氣:「竟只過去四十五日麼?」

月漓大為不解:「江楓?你可知你這一縷天魂,若想在冥界生存,最多不過百年,旁的陰魂、陰差,哪怕做夠了時日,尚可待投胎轉世入輪迴,而你三魂七魄不全,是不會有投生的可能!」

江楓驀然抬起頭,眼眶微紅:「月漓!莫非你真認為活著好?天界神仙犯錯,尚被貶入凡世經輪迴受苦楚,我如今雖是魂魄不全,卻總比活著受苦受難的強,更何況……」

月漓擰眉:「何況什麼?」

江楓閉了閉眼,頓感心身疲憊,虛弱不堪的擺了擺手:「罷了,那些事與你有何干系,你只需記得,是我自己不願還陽便是了!」

月漓恍以為,他是擔心自己為助他還陽,得罪冥界一干陰司眾人,隨即又道:「你且放寬心,說到底凡界任由我說了算,且他們陰司不論是誰,到了地面上見著我,也是隻有聽令的份,若你肯跟我走……」

江楓滿面痛苦,近乎咆哮著喝道:「夠了!你日日同我相勸,只道非要帶我還陽不可,卻

不顧念我心中所願。說到底,還不是你心中有愧,深知那狐妖乃是為取你性命,才尋到我頭上?」

聞言,月漓怔在原地呆了半晌。

她顫了顫唇,嘴邊的話再也說不下去,有些事無時無刻不在懊悔內疚,卻將心事瞞得極好。

而今,卻像是被人撕開最後一層遮羞布,她幾乎是跌跌撞撞,逃也似地離開了城樓。

月漓似是失去所有,回到十年前那個無助而又彷徨的時候,失魂落魄的走在城中,不知不覺走進了亡魂鬼市,等她停下腳步時,揚起臉見著靈鋪的招牌,不由得一愣。

龍血…….

想要助江楓還陽,必須有龍血!

頃刻間,月漓周身氣勢驟變,正好見靈鋪老闆娘從昏暗的鋪子裡走了出來。

老闆娘見著她,似是見了鬼一般,轉身便欲逃。

月漓倏然出手,揚手一張黃符附上老闆娘後背,見著她痛苦淒厲的慘叫一聲,隨即倒地不起,身上冒著陣陣白煙,適才緩步走上前蹲下身問道:「本尊聽聞,昔日你鬼夫妻二人,是為了護著那僅有的一瓶龍血,才喪命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