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去樓未空,密室中還留下了一屍兩人。

屍是無頭屍,首級被潘沙帶去了軍中,用以震懾億賴查的部下。

兩人則隔著大案對坐,各自身前一壺一盞,沒有下酒菜。

蒲崇謨自斟一杯,拈起卻未飲,只偏過身子,把酒對著無頭屍划著半圈倒在地上。

「死者為大,敬你一杯踐行酒。」

畢文恰好獨飲著,望著這幕不禁啞然失笑,「死在你手下的那麼多,以前也從沒見你惺惺作態。」

「這個不同,畢竟這應該是你殺的第一人,起碼是我第一次看見。」

雖然動手的是潘沙,但親口下令的卻是畢文,自然是他殺的。

畢文自嘲搖搖頭,「倒也是,因我計謀而死有不少了,直接下令而誅的,確實是第一個。」

蒲崇謨隨手將酒盞拋棄,拎著壺暢飲了一大口,然後粗魯地用衣袖擦去唇邊酒漬。

「他,不是內女幹吧?」

話是問句,語氣卻肯定。

「是與不是,又有什麼關係呢?」

畢文雲淡風輕一句反問,仍舊悠悠然的自斟自飲。

蒲崇謨眼眸微微一縮,「還以為像你這般惜命之人,也會看重他人生命……作為朋友,我居然並沒有真的瞭解你。」

「為了活得更好,該殺的總要殺。」.Ь.

「也是……當初你勸服我投靠佔王,又百般設法被佔王看重禮遇,那時我就該想到有這麼一天。」

說著這話,蒲崇謨不由回想起半年多前,和畢文初次見面的場景。

當時,蒲崇謨在海上撈業務,打劫到一艘宋朝商船,而畢文正是船上的乘客,唯一的純粹乘客。

蒲崇謨性格殘暴嗜殺,他手下自然也不是善茬,劫下商船後便展開血洗,沒打算留下任何活口。

但畢文口才了得,硬是憑著三寸不爛之舌說服了那幾個要對他動手的小嘍囉,打消了他們的殺心。

蒲崇謨在一旁觀看,見這麼一個本該崖岸自高的讀書人,為了活命卻可以卑微地討好幾個粗鄙匪賊,關鍵還卑微得恰到好處,討好得十分貼慰。

從中,蒲崇謨也看出了這個讀書人不但才華橫溢,而且洞悉人心,感覺挺有意思,又覺得一介文弱書生不會有什麼威脅,便決定留他一命。

蒲崇謨家中富貴,往常也是過著高雅閒趣的貴公子生活,交往的都是名仕才俊、閨秀名伎。

出逃到海上後,日子就越發枯燥,就連能聊上幾句的人都沒幾個,許多時候只能殺人取樂。

留下琴棋書畫詩詞歌賦樣樣精通,而且能相談甚歡的畢文,生活頓時不再那麼無聊,順便還能打理各種事務,並出謀劃策,使得蒲崇謨手下的海寇團隊欣欣向榮,日益壯大。

沒用多長時間,蒲崇謨便將畢文視為知交好友,他手下的人也把畢文當成了二當家。

從嘍囉刀下乞命的受害人,轉身就混成一人之下眾人之上的海寇頭子,看著就挺勵志的……

就連蒲崇謨自己回想著這一切都感覺很神奇,忍不住又喝上一大口,感嘆道,「以畢兄之才,卻名落孫山,這大宋朝廷實在是太有眼無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