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個燥熱的早晨,八點多鐘就穿不住夾衣了,朝南的大窗射進了火爆爆的陽光,益發烘托出燥熱的深邃來。許多人大大咧咧敞開了懷。剛趕到會議廳的125師師長申雙英揭下帽子當扇子扇。都抱怨天氣太悶。付西海一口咬定其熱不合時令,說是五月剛過,不該這個熱法。米傳賢卻說,按節令倒是該熱了,只是一大早不該這麼熱。正胡亂瞎扯著,龍國康進來了,身後跟著幾個衛兵、參謀,眾人都站起來,給總司令敬禮。龍國康沒還禮,隨便衝著眾人點點頭,走到會議桌上方站住了。這時,大家才注意到,龍國康的臉色極難看,他揭下軍帽,“啪”地一聲拍放在桌上,兩手按著桌沿,默默地盯著眾人看,目光冷峻而兇惡,如同受了擺弄的困獸。

申雙英注意到,龍國康按在桌沿上的手微微發顫,身後的衛兵參謀全拔出了駁克槍,門口存槍處也突然站滿了持槍衛兵。

情況有變。

都感覺到了。都不敢說。屋子裡的空氣靜得嚇人,其緊張程度遠勝過黃少雄起事那日。

申雙英憑直覺認定,這一回輪到新六軍了,顯然是米傳賢軍長行事不慎,露出了風聲,才招來了今日這場危險的難堪。鬧得不好,他和米賢傳、趙君利,還有李運勤的性命都要葬送在這間燥熱的會議廳裡。

汗默默地流,從他臉上、額上流下來,也從對過米傳賢軍長、李運勤參謀長和趙君利副師長臉上、額上流下來。都不敢擦,極怕抬頭移足的不慎,會引爆龍國康潛意設下的炸藥包。

龍國康的目光在會議廳裡掃視了一圈,把威嚴和恐怖的氣氛全造足了,突然揮手宣佈道:

“米軍長和新六軍的人留下,其他人散會,各回防區待命!”

付西海傻乎乎地問:

“總……總座,又……又出了啥事?”

龍國康冷冷道:

“不該知道的事別問!”

付西海不敢吭聲了。

米傳賢這時大約已完全清楚了自己的處境,怕付西海留在這裡使事情變得更糟糕,也說了句:

“付師長,你也回去吧!今天的事與你無關!”

龍國康注意地看了米傳賢一眼,朝付西海揮了揮手。

付西海站起來,想隨綏九師和暫八旅的師旅長往門外走,腳卻不動,疑疑惑惑又問:

“究……究竟是出了啥事?”

龍國康“哼”了一聲:

“沒啥事!我要和米軍長他們聊聊!”

付西海這才出去了。

付西海一走,124師副師長趙君利也極聰明地跟著要走,似乎米傳賢的謀劃與他毫無關係,竟做出一臉天真而糊塗的樣子。

龍國康可不糊塗,手一指:

“他往哪去呀?趙副師長!不願陪我這總司令聊聊麼?”

趙君利一臉尷尬,支支唔唔地應著,乖乖坐下了。

申雙英這時就認定,總司令大概是把一切秘密都掌握了。

果然,龍國康什麼都知道,不但知道新六軍方面參予謀劃反正的所有高階軍官,而且還知道李漢銘一共派了幾次代表來,幾個代表的姓名、軍銜、軍職,乃至反正和接應的幾個方案和全套佈置,使人覺著,這不是新六軍在謀劃,簡直是龍國康在謀劃,謀劃一場反對他自己的兵變。

這真怪,也真神。

龍國康卻陰笑道:

“不怪,也不神!你們諸位太小瞧我龍某人了!尤其米軍長,簡直把我當傻瓜玩了!”

米傳賢急忙站起來,想解釋。龍國康不聽,抓起面前的茶杯在桌上狠狠一頓:

“喝茶!都他媽抱好茶杯給我喝茶!這陣子你們明裡暗裡說得太多了,今個兒得聽我龍某人好好說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