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李小飛過得很開心,不但不用去討厭的幼兒園,而且媽媽每天都帶著他出去玩,還在百貨商店給他買了新衣服和鐵皮綠青蛙玩具。

回到家,媽媽又變著花樣兒給他做好吃的,晚上還會給他講各種稀奇古怪的故事。

李小飛的快樂,李書賢看在眼裡,心裡卻越發的悲傷,他清楚地知道,這不過是許淑華在儘量彌補自己作為媽媽應盡的責任,想要在最後時刻給兒子留下一個深刻的記憶。李書賢悲哀地想著,這一切可能都是徒勞,一歲多的小孩子哪裡記得住這些,些許的記憶一定會隨著歲月漸漸消失無蹤。

老廠長答應幫他找戶相熟的人家收留小飛,李書賢也就不操這份心了,原本他認識的人就不多。

就這麼過了幾天,許淑華跟丈夫說自己明天就回去了,李書賢吃驚地問道:“你不再等等?好歹和收留小飛的人家見個面再走吧。”

許淑華搖搖頭:“不了,我心裡捨不得孩子,到時候會更難受。還是算了吧,看不到也許會好過一點。”說著自嘲地一笑:“我這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許淑華仰著頭,不讓自己眼裡的淚水流出來:“我相信你和老廠長的為人,不會給小飛找一個不靠譜的人家。我還是堅持我說的那兩個條件,不管小飛去了哪裡,他始終是我的兒子。”說著轉過身去,肩膀一陣抽動,壓抑的抽泣聲輕輕傳來。

李書賢伸出手臂,攬住妻子微微抽動的肩頭,卻沒有說什麼安慰的話,此刻,說什麼都顯得那麼蒼白無力。

第二天一早,兩口子一起把孩子送去幼兒園。回到家把許淑華的東西收拾好,這是許淑華給家裡的幾個孩子買的書本和文具。李書賢提著行李走在前面,許淑嫻低頭跟在他身後,不時回頭望向掩映在綠樹叢中的廠房,那刷著紅色的尖頂房子就是幼兒園,此刻,她的小飛正端坐在裡面聽老師講故事。

開往縣城的長途車發動了,許淑華隔著緊閉的窗戶朝站臺上的李書賢揮揮手,李書賢也在揮手回應她。就在長途車駛出客車站,開上公路的一瞬間,許淑華突然覺得心裡一下子變得空落落的,她有些驚惶地回頭望去,想在送行的人群裡找到自己的丈夫。此刻的李書賢已經變成了站臺上一個不起眼的小點,許淑華的淚水像開閘的洪水一樣洶湧而出。她失聲痛哭起來,狹小的車廂裡,充斥著悲傷而無奈的哭聲。車裡的人都被這哭聲驚到了,都紛紛看向哭泣的許淑華,既有不解的目光,也有嫌棄的眼神,甚至有人在不滿地嘟囔著什麼。

“姑娘,心裡難過,哭出來會好受一點。”前排一位穿著得體,氣質像是教師或是機關幹部的中年大媽轉過身來,低聲安慰許淑華,順手遞給她一張乾淨的手絹。許淑華有些難為情地止住哭泣,小聲說了句“謝謝,不用。”

中年大媽見許淑華身邊沒人坐,便問道:“我可以坐過來嗎?咱們聊會兒?”

許淑華淚眼婆娑地抬起頭,看了一眼前排的中年婦女,她臉上微微帶著笑意,正和藹地看著自己,許淑華猶豫了一下,點點頭。

中年婦女起身來到許淑華身邊,坐下後開始自我介紹;“你好,我叫李青,是教育局的普通幹部,這次是去縣裡出差。姑娘,你叫什麼名字?”說著伸出自己的手。

許淑華遲疑地握住李青的手:“我叫許淑華,是羅泉鎮的。”

“你是羅泉的?我知道那地方,那裡的豆腐特別好吃,”作為教育局的幹部,經常出差和人打交道,李青顯然看出許淑華的拘謹,故意用輕鬆的話題讓許淑華放鬆下來。

“大姐,你也知道羅泉的豆腐?”許淑華沒想到,省城裡居然有人知道羅泉鎮的豆腐。

“也是湊巧,和我一個辦公室的老師,他老家正好是羅泉的,沒事兒經常在辦公室吹噓他老家的豆腐如何好吃。”

“大姐,那位老師才不是吹牛呢,我們羅泉的豆腐真的很好吃,我家就是做豆腐的。”許淑華認真地回答道。

“呵呵,幸虧我剛才沒有說你們羅泉豆腐的壞話,不然,一不小心就把人給得罪了。”李青是個性格爽朗的人,非常善於和人交流。許淑華平時就不太喜歡和人有過多接觸。這兩種性格完全不同的人,在李青的帶動下,彼此間的交流卻沒有別扭的感覺。許淑華甚至有點喜歡和這位面相和藹,性格爽朗的大姐多聊幾句,哪怕這個人和自己剛剛認識不到五分鐘。

“大姐你真會開玩笑。”

“小許姑娘,我有點好奇,你剛才哭得那麼傷心,是遇到什麼難事了嗎?當然,如果不方便的話,你就別說,咱們聊點別的。”許淑華瞟了李青一眼,李青神色很坦然。

“其實是因為家裡出了一些事,剛才有些情不自禁。打擾到別人了,實在有些不好意思。”許淑華這會兒回想起剛才自己的舉動,有些害羞,低著頭,紅著臉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