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一天天轉涼了,轉眼間就快到年底了。街上的梧桐樹都落光了葉子,踩在上面,嚓嚓作響。省城的冬天一貫是清冷的,沒有幾天能看到太陽,即使有太陽的日子,也是冷冷地掛在半空,讓人感覺不到一絲半點的溫暖。

這天晚上,德成和玉梅在燈下商量,今年過年要不要把妙心和張小花接來一起過年。

玉梅嘆了口氣說:“我姐這個人什麼都好,就是不願意麻煩人家,哪怕是自己的親妹妹她也怕麻煩。你算算,這些年逢年過節的,哪次我們請她她來過?”

德成搓了搓冰冷的手,試圖讓自己暖和一點。

“看來今年還是隻有帶著六月去你姐姐那裡過年了,其實去你姐姐那裡也沒什麼,只不過大過年的,晚上待在冷冷清清的庵裡,還是怪瘮人。”

玉梅笑了:“我姐和小花都不怕,你一個大男人怕什麼。”

“她們那是習慣了,我跟她們能一樣嗎?”德成撇了撇嘴。

“對了,德成,我給你看一樣東西。”玉梅面露喜色地說道。德成不屑地問道,“你能有什麼好東西,魚肉、雞蛋、白糖?”

“你一天到晚就只知道吃,能不能有點精神上的追求。”

“我有啊,可讓你們給毀了。好端端的皇城,改成了一個四不像的怪物建築,沒有一點美感。”

“這話你可別在外面亂說,當心把你當反革命分子抓起來。自己身上本來就不乾淨,再惹上其它事,我看你是不想活了。”玉梅十分緊張地制止住德成繼續他的感概之言。

“你緊張什麼,我腦子又沒毛病,怎麼會把這話拿到外面去說。”德成倒是不以為然。

“你有什麼驚喜的東西還沒拿給我看呢?”

“看你胡說八道的都把我都搞糊塗了,你等著,我這就拿給你看。”玉梅站起身,走到紅木衣架邊,從自己的挎包裡摸出兩張紙片一樣的東西。

“給你瞧瞧,這是本人追求進步的成果。”玉梅驕傲地把手裡的紙片遞給德成。

德成接過來一看,是一張榮譽證書和一張合影。拿起證書,金燦燦的證書上寫著“張玉梅同志榮獲錦江市活學活用毛選積極分子”,另一張則是全市獲獎代表的集體合影。

德成不由嘖嘖稱讚道:“厲害,我們家玉梅也當上了先進代表了。”

“那是,我雖然文化沒你高,可我思想覺悟比你高。”玉梅伸手拿回獎狀和照片,自己又欣賞了一會兒,才十分寶貴地把它們放在衣櫃的抽屜裡。

“陳廠長現在還好吧?”德成問起陳廣輝的近況,當初要不是陳廣輝,玉梅還不一定能留在工藝品廠。

“嗯,除了不怎麼管事兒,其他都還好,廠革命委員會那幫人也沒針對他開批鬥會。”

“那還好,不像我們趙廠長,被弄去幹校都好幾年了,現在還一直關在那裡,也沒個音訊。”德成不由得又感概起來。

“玉梅,將來陳廠長要是有啥事兒,你可要盡力護著他一些,陳廠長對你是有恩的。”

“嗯,我心裡有數。我只不過是個無權無勢的普通工人,能力有限,真要是有什麼事兒,就怕我也護不住他。”

“盡力而為吧!做人只要問心無愧就好。”

與此同時,李書賢正忙著找廠裡的貨車司機,要把自己的愛人送去城裡包家巷的婦產科醫院。今天晚上,許淑華突然有些發作的跡象,有要生的跡象了。這黑燈瞎火的,自己騎車送她去醫院顯然不現實。

李書賢急忙跑去找後勤科的梁科長,請他幫忙讓廠裡的貨車司機送自己一趟。

梁科長一聽情況,趕緊披上外套跟他一起去找貨車司機小武,索性這幾個人都住在廠區宿舍,倒也不太費事。

等小武把車開到宿舍區,李書賢吩咐小慕照顧好家裡的弟弟妹妹,自己急忙把許淑華裹得厚厚的抱了出來,三人擠在駕駛室裡,朝城區飛奔而去。

到了醫院,李書賢不好意思再耽誤司機小武的休息時間,讓他先回去,自己則費勁地抱著許淑華進了醫院。

醫院值班護士趕緊找來推車,把許淑華推進待產室,李書賢焦急地在門口來回踱步。別看他都有兩個親生兒女,可這還是他第一次陪著待產的妻子,你要說他不緊張,那絕對是不可能的。

就在他焦急不安的等待中,待產室的醫生出來了,嚴肅地對李書賢說:“情況不太理想,胎兒可能有點臍帶纏頸,影像上看不太清,我們建議實施破腹產,你是什麼意見?”

李書賢有些發懵,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他定了定神說:“就聽你的,你說怎麼辦就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