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家門口,德成把六月放了下來,雙手揉了一揉臉頰,放鬆一下自己緊繃著的神經,今天真是折磨人的一天。

他和往常一樣,換了衣服去廚房做飯,在廚房裡還笑著和楊大嫂閒聊了兩句,沒有表現出什麼異常。

可如果仔細看,就會發現他眼神裡的不安和驚慌。

玉梅和徐秀娥騎著車回到家,順便在門口把和笑笑一起玩的六月帶回家吃飯。

吃飯的時候,玉梅發現德成有些心不在焉,一直在走神,自己跟他說話他都彷彿沒有聽見。

“德成,你這是怎麼了?是不是不舒服?生病了?”說著用手背在德成的額頭捱了一下,“沒發燒呀?怎麼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

德成推開她的手,“你別瞎操心,我沒生病。我跟你說個事,明天起,六月還是跟你去你們廠幼兒園上學。”

玉梅看了他一眼,說:“當初不是你自己說的你們廠子大,幼兒園比我們那些小廠條件好,死活要把六月轉去你們廠幼兒園。今天又怎麼想起要把她送回我們廠幼兒園了?這會兒你不嫌棄我們廠幼兒園撇得很了?”

“你胡說什麼呢,我什麼時候說過你們小廠不如我們廠的話?你先別急著問為什麼,你明天記住就行了。至於出了什麼事,一會兒我再詳細給你說。六月,洗了手過來吃飯了。”德成回頭叫著六月,也不理會玉梅滿臉疑惑的表情。

吃過飯,德成泡了杯茶,破天荒地沒去屋簷下坐著,而是在屋裡等玉梅洗刷碗筷。

玉梅洗完碗,回到屋裡拿起毛巾擦了擦手。轉身看德成一本正經坐在屋裡等著自己。她知道德成一定有什麼特別的事要跟自己說,她指了指屋外對六月說:“六月,爸爸要跟媽媽說點兒正事,你去找笑笑他們兩兄弟玩吧。”

“真的?那我去了,爸爸媽媽再見。”小六月歡歡喜喜地跑出門找笑笑他們玩去了。

“說吧,出什麼事了?”玉梅在桌子邊坐了下來,從涼水壺裡給自己倒了杯涼白開。

德成皺著眉頭對玉梅說:“今天包有志突然找我去,他手裡有一封檢舉信,是檢舉揭發我的。”

“檢舉揭發你?檢舉你什麼?”

“就是我曾經當過兵那件事。”

“啊?是誰啊?他怎麼知道的?”玉梅吃驚地張大了嘴。

“我怎麼知道是誰幹的,是封匿名檢舉信。”德成低聲說道。

“可那不是被抓的壯丁嘛,你也是被逼當兵的,再說後來你不是逃跑了嗎?這賬怎麼能算在你頭上。你有沒有跟領導說清楚當時的情況?”

“說了,他們說會對這件事展開調查的。”

“調查?去哪裡調查?又能找誰調查?”

“抓我壯丁那個班長還在,解放後他還來找過我,後來他回原籍老家去了,這個人可以證明我的壯丁身份。”

“那太好了,這下你可以說清身上的歷史問題了。”

德成沉思了一會,抬頭對玉梅說:“我還是想不明白,究竟是誰揭發的我。這個人既要知道我過去的歷史,也要了解我現在的工作情況。我今天下午想了好久,也沒個頭緒。要不這樣,你過去幫我把小封叫來,讓他幫我回憶回憶,那段時間究竟有誰會知道我的事。”

玉梅起身來到小封家,小封正在屋裡聽他的收音機,徐秀娥靠在床邊用鉤針鉤著一件小坎肩。

“嫂子,你來了。”小封抬頭看見玉梅,忙站起身請她進屋來。

“小封,你哥讓你過去一下,他有件事兒想問問你。”

小封順手關了收音機,拔腳就要往外走。

“等等,小封,我跟你一起去。”徐秀娥趕緊放下手中的鉤針,準備起身跟小封一起過去。

玉梅愣了一下,一把拿起桌上鉤了一半的小坎肩對徐秀娥說道:“他們兩個大老爺們兒說話,你去湊什麼熱鬧。你這坎肩鉤得真好看,你教教我怎麼弄,回頭我給六月也鉤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