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夏天以後,一直都沒有下雨,天氣悶熱得厲害。德成如今在裝置科的工作簡直如魚得水,他天生對機械類的東西有種超出常人的興趣,經常下班後還留在車間搗鼓那些生產裝置。一來二去的,還真讓他搞出一些名堂,改進了好幾臺原有裝置,提高了裝置的生產效率,為此廠裡專門對他進行了表彰。趙新民看在眼裡,更加痛惜他在政治上的麻木和疲沓,他實在想不明白德成為什麼會在入黨問題上如此的抗拒。

晚飯後,屋裡悶熱難耐,德成在窗戶上支了一根小木棍,伸出窗戶外的那頭掛了個電燈泡,把屋簷下照的亮亮堂堂的。

德成坐在窗下,翻看著當天的報紙,手邊是一杯清茶。雖說如今的經濟狀況不太好,好在王強那裡總可以給他搞些內部處理的茶葉。每天下班第一件事就是給自己泡一杯清茶,哪怕茶葉差一些也無所謂。玉梅說過他幾回,他卻依然我行我素,按他的說法這叫:寧可食無肉,不能不喝茶。見他如此堅持,玉梅也就懶得說他了。

玉梅拿了雙細紗手套坐在德成對面慢慢拆著,把手套拆成一縷縷的棉紗線,纏成一團線團,這拆好的棉紗線可是織線衣的好材料。廠裡一個季度會給玉梅發兩雙這樣的手套,玉梅用得很節約,一年下來能攢上好幾雙手套,她準備用這手套給德成織一套線衣線褲。

“德成,你們漲工資沒有?”玉梅一邊挽著線團一邊問道。

“這個月還沒漲,不過勞資科的小戴說,從下個月起,廠裡部分老工人會漲個一級半級的,不知道到時候有沒有我的份兒。”德成端起茶杯輕輕吹了一下,吹開面上飄著的浮沫,感嘆道:“這處理茶確實差點意思,茶渣太多,連帶茶湯也不夠清亮。”

“我們也一樣,下個月有百分之四十的工人可以漲工資,估計會有我,好歹我也是老工人了。”玉梅望著看報紙的德成說:“你說國家為什麼會突然給咱們工人漲工資呢?”

“漲工資是好事啊,怎麼,你還不願意?要我說,眼下咱們國家已經熬過了最艱難的日子,報上說國民經濟正在逐步好轉,在這種情況下,國家才拿得出錢來給全國職工調工資。”德成把報紙輕輕放在桌子上說道。

“大哥,請問餘德成住這裡嗎?”德成突然聽到院門口有人在向乘涼的楊明貴打聽他,他扭頭望向大門口,一個消瘦的身影出現在大門口。

這是誰呀?大門口的燈光比較昏暗,德成有些看不真切。來人顯然不是常來的熟人,那究竟會是誰這麼晚來找自己呢?

蹲在爸爸邊上玩的笑笑站了起來,“叔叔,我知道,我帶你去吧。”說著就帶著來人往德成這邊過來。德成遲疑了一下,在椅子上站起身來,仔細打量走過來不速之客。

那人跟著笑笑走到德成跟前,屋簷下的燈光照亮了他年輕的面容。

“東來!怎麼會是你?”德成驚喜地走上前,一把抱住來人,高興地喊道。

玉梅站起身來,吃驚地看著眼前這一幕,在她印象中,德成的感情一向很淡漠,極少表現出這樣的熱情。來人到底是誰?能讓德成如此失態。

德成拉著來人給玉梅介紹道:“玉梅,這是田東來,我舅舅的兒子,我都十幾年沒見過他了,還好沒怎麼變樣,不然我都認不出他來了。東來,這是你嫂子張玉梅。”

“嫂子你好。”田東來恭敬地給玉梅鞠了一躬,德成急忙拉住他:“自己人,這麼客氣幹嘛,來,坐下說,你是怎麼找到這兒來的?”

“東來,吃過飯沒有?”玉梅客氣地問道。

“嫂子,不麻煩了,我路上吃了一個餅。”田東來拘謹地說道。

“那怎麼行?我去給你下碗麵條去。”玉梅放下手裡的線團,回屋裡拿了麵條,朝廚房走去。

“嫂子,真的不用了。”田東來還要客氣,德成打斷他:“你跟我客氣什麼,當年我可是在你家吃了好幾年的閒飯。”

“東來,你還沒跟我說你是怎麼找到這兒來的?”德成有些好奇,自己和老家的人已經沒聯絡了,田東來一直沒來過省城,他怎麼能找到自己的家?

田東來從懷裡掏出一箇舊信封遞給德成,信封雖然有些舊了,卻儲存得很完好。德成拿著信封看了看,這是一份當年德蓉從省城寫給自己的信,信封上清楚地留著這裡的地址。

德成想起了,這信封正是當年他從家鄉來省城前,留給田東來自己在省城的地址。幸虧這麼多年來他們沒有搬過家,一直都住在這裡,不然田東來這次來很可能會撲個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