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車從崎嶇險峻的二郎山中沿著盤山公路緩慢地開下來,加大油門駛入川西平原,和藏區完全不一樣的景色立刻映入眼簾。雖然同樣是冬季,川西平原的樹林卻依然是青翠的,田裡的油菜和小麥像一張綠色的毯子覆蓋在大地上。冬季一向多霧的盆地,難得的陽光正溫暖著深冬的田野,家鄉的景色讓李書賢陶醉在其中。

李書賢沒有跟著車隊回省城,他半道上在尹國正的家鄉文宮鎮下了車。他沒去過尹國正的家,拿著張進忠給的地址在鎮上找了一大圈,也沒找到地方。直到在街邊問了一位曬太陽老人,這才搞清尹國正的家原來並不在鎮上,而是在靠近鎮子的村裡面。

順著老大爺指的方向,李書賢沿著田邊朝尹國正的家走去。遠遠地,一片片綠林聳立於田野之中,高大茂密的林木將農家的宅院密密地圍繞,依稀可見時而露出的房角院牆,而外圍田地又將林盤包圍。沒錯,這處院落應該就是尹國正的家了。

林子裡很安靜,李書賢穿過密密的竹林來到院門前。門半掩著,有個竹子做的背兜靠在屋簷下。背兜裡坐了個牙牙學語的小孩子,抬頭看見站在院門口的李書賢,張開沒長牙的嘴笑了,一絲口水順著嘴角落在衣襟上。

“怎麼又流口水了,乖,媽給你揩一下。”一個年輕的村婦從堂屋裡走出來,看著小孩子衣襟上沾著的口水,皺著眉頭說道。

小孩子推開她的手,指著院門咿咿呀呀地嚷嚷著。村婦疑惑地回頭看去,發現院門口的陰影下站著一個穿軍裝的男子。她驚喜地跑了過來,“國正,你回來怎麼不先打個電報說一聲?”等她跑到近前,卻發現來人並不是自己的丈夫,她猛地停下腳步,意外又吃驚地問道:“你是誰?”

李書賢跨了一步進到院子裡,站在明媚的陽光下,笑著自我介紹道:“你好,我叫李書賢,是尹國正的戰友。你是春麗吧?我可常聽國正誇你賢惠。”

春麗有些害羞地地點點頭:“嗯,我就是春麗。李大哥,你好!我也常聽國正提到你,說你也是我們仁壽縣的人。李大哥,你等等。“說著春麗回頭衝堂屋裡喊了一嗓子:“爹,國正的戰友來了。”

“啊?還不快請人家坐,我,咳!咳!我,這就出來。”屋裡傳來一陣咳嗽聲,一個兩鬢斑白的老人彎腰從堂屋裡出來,扶著門喘著氣說道。

“伯父,別客氣,都是自己人,我和國正在部隊就跟親兄弟一樣。”李書賢急忙上前扶住尹國正的父親。“伯父,你咳得這麼厲害,怎麼不上醫院看一下。”

“我這是老毛病了,一入冬就咳得厲害,不礙事的。你坐,春麗,去給李排長倒碗熱水。”尹國正的父親熱情地拉著李書賢在院子裡坐下,春麗端了碗熱水放在他身邊的長板凳上。溫暖的陽光照進院子,給冬日平添了幾分溫暖,此刻李書賢真的希望自己如他們想象中那樣,是受尹國正之託來看望他們的。在眼前這片和煦的陽光下,歲月靜好的時光隨時會因為自己的一句話而徹底破滅,這家人的生活也會因為自己的到來而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李書賢小心地陪著尹國正的父親閒聊著,說了一些尹國正在部隊裡的事,尹國正父親突然問道:“李排長,國正有沒有託你給家裡捎什麼話?”

“嗯,話倒沒什麼,就是有樣東西要轉交給你。”李書賢聲音有些發乾。他的手緊緊地在衣兜裡攥著部隊首長寫的慰問信,同時,衣兜裡還裝著尹國正的一等功獎章。他放下那封信,把尹國正的一等功獎章拿了出來,勉強笑著說:“這就是國正託我帶給你們的。”

“哦,這是個什麼東西?”尹國正父親和春麗都好奇地看著李書賢手裡紅色的絨布小盒子。

李書賢輕輕地開啟盒子,一枚金燦燦的一等功獎章靜靜地躺在盒子裡。李書賢把盒子遞給尹國正父親,“這是國正榮獲的一等功獎章。”

尹國正父親小心翼翼地接過盒子,春麗也湊了過去,兩人細細地看了好久,尹國正父親才說了句:“國正這孩子爭氣,春麗,你沒嫁錯人,你男人是好樣的!”

春麗害羞地說:“爹,瞧你說的這是啥話,人家李排長還在這兒呢。”話雖這麼說,可李書賢分明看到她臉上滿滿的歡喜和眼神中的驕傲與自豪。

“對了,李排長,國正有沒有說他啥時候能回來?”尹國正父親滿臉開心地問道。

“他回不來了。”李書賢含含糊糊地回了一句。

“哦,他要是忙,沒空回來就算了,還是忙部隊上的正事要緊。”尹國正父親倒是不在意。可春麗卻憑著女人的直覺聽出李書賢這話有些不對。

“李大哥,你說他回不來了是啥意思?”她緊張地盯著李書賢,心裡突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聽到兒媳婦兒這樣一問,尹國正的老父親也是一愣,急忙看向李書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