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的幾天,德成一直努力調整自己的心態,對科裡的同事不亢不卑,見面該打招呼就打招呼,只當什麼事都沒有發生。哪怕是偶爾遇到馬明挑釁的目光,他也只是冷笑一聲,擦肩而過,並不搭理他。

只是在日常工作中他並沒有洩氣,辛苦地跟在鍋爐房的老師傅後面,翻上爬下地認真檢查輸氣線路和閥門,閒暇之餘又刻苦學習蒸汽鍋爐的安全知識。

胡科長把這一切都看在眼裡,只覺得這個小夥子真不錯,放在鍋爐房有些可惜,想把他調回針劑車間。他抽空把這個想法跟趙新民提過一回,可能是趙新民對德成這次的印象太惡劣了,聽了後不置可否。胡科長也不好再說什麼,只能任由德成在鍋爐房裡摸爬滾打。

週五的中午,王強下了班,回辦公室拿上飯盒準備去食堂打飯。走到半路遇上裝置生產廠家派來帶隊的師傅王文清,因為大家都姓王,兩人平時關係還不錯。王王強就和王文清師傅一路聊著天去了食堂。

打完飯出來,兩人端著飯盒準備去車間休息室吃飯。結果剛走到車間門口,就遇到王文清的同事老黃師傅來找他,老黃師傅是上海人,一口軟綿綿的上海腔普通話聽著讓人著急。

“黃師傅,你不去打飯,急著來找我幹什麼?”王文清笑著問他。

“王隊長,你這個考勤記得不對哦,給我少記了兩個小時的加班。”老黃師傅拿著手裡的考勤表,有些著急地說道。他家裡上有老小有小的,一分錢恨不得掰成兩半花,對工資、補貼、加班費這些看得很重。

王強拿著飯盒打趣道:“就為了兩小時的加班費,飯都不吃專門來這裡堵王隊長,黃師傅,你也太那個啥了吧。”

老黃師傅一本正經地對王強說:“你還是個毛頭小夥子,你不懂的,等你成家了才知道柴米油鹽貴。一分錢不是錢呀?我加了班就該拿加班費的啊。”

王文清蹲在地上,把手裡的飯盒放下,伸手把老黃師傅手裡的加班表拿過來仔細地審閱。片刻後,他抬起頭對黃師傅說:“沒記錯啊,你的加班都記上了的。”

老黃師傅用手指著一處空白對王文清說道:“王隊長,你看,七月三號中午我加班了兩個小時你沒記。”

王文清站起身來想了想:“七月三號中午你加了班嗎?我怎麼沒印象呢?”

老黃師傅接著說:“七月三號是上星期三,那天上午廠裡有批零件發到火車站,你到火車站取貨去了。你回來時我還給你說過,你是不是忘了?”

王文清撓撓頭,“我確實不記得了,你跟我說過嗎?”

老黃師傅也不急,指著王強說道:“還好有證人,那天是小王的師兄小余和我一起幹的。因為控制箱那裡有個卡扣在運輸中被壓變形了,扣不上去。如果不安裝好那個卡扣,裡面的線束就會散開,那可是我們搞了一上午才理清的。因為下午不想再理一遍,我們決定把卡扣矯正後再安裝上去,誰知道這點活兒硬是折騰了我們一中午。王隊長,你要不信,可以把小余同志找來作證呀。”

王強定定地看著老黃師傅,有些緊張地問道:“黃師傅,你確定七月三號上週三中午,你和我餘師兄在車間裡加班?”

黃師傅肯定地點點頭:“那怎麼可能搞錯,事關我的加班費,我記得老清楚了。”

王強拿著飯盒就往鍋爐房跑,一邊跑一邊回頭對老黃師傅喊道:“黃師傅!你等著我!我這就去給你找證人,不過你也得給我們當回證人。”

老黃師傅被王強搞得一頭霧水,“小王這是什麼意思?”說著回頭看了一眼王文清。王文清搖搖頭,一臉疑惑地看著王強的飛奔而去的背影。

鍋爐房在整個廠子的後邊,背靠著老城牆,右側緊鄰著以前少城的護城河,現在的西郊河。

德成坐在鍋爐房門前的水磨石臺階上,正午的陽光透過新栽的梧桐樹葉灑落在他身上。他一邊吃著飯一邊和老師傅們閒聊著。已經完全看不出來他以前是個手提公文包的賬房先生。白皙的面板曬成了小麥色,拿筆的手也長出了老繭,坐在地上吃飯聊天的模樣更和斯文不沾邊。

“師兄,快跟我走,有急事找你。”王強氣喘吁吁地跑過來,一把拖起坐在石階上的德成,差點把德成手裡的飯盒打翻。

“你幹嘛?大中午的不讓人吃飯了。”德成嘴裡含著飯嘟囔著。

“還吃什麼飯呀,事關重大,快跟我走吧,去了你就知道了。”

王強二話不說拉著德成就走。德成忙把沒吃完的飯盒放在窗臺上,用袖子擦了一下嘴,在鍋爐房師傅們奇怪的眼神中跟著王強走了。

針劑車間門口,王文清和黃師傅滿臉茫然地等著王強回來,王文清有些擔心自己打的那份紅燒肉涼了就不好吃了。

王強拉著德成到了車間門口,和王文清商量了一下。幾人沒去車間的休息室,而是去了廠裡安排給王文清他們住的臨時宿舍。

王強關上門,看著宿舍裡的其他三個人,低聲問德成:“七月三號中午你是不是和黃師傅在針劑車間弄裝置控制箱裡的卡扣?”

德成想了想;“應該是吧,這我有點印象,那天中午我們忙得飯都沒吃上,但是不是七月三號我記不清了。”

老黃師傅插話道:“是七月三號,我記得清清楚楚的。那天王隊長去火車站取配件,運輸單上應該有提貨的時間。”

德成還是不太明白這和自己有什麼關係。王強指著老黃師傅說:“師兄,你要幫黃師傅證明那天中午你們是在一起加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