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德蓉伏在茶几上哭著,餘秀清用手撫著她的背,低聲安慰她:“你也不用急,你姑父這幾天都沒有去辦公,請了假,四處找人幫忙尋你哥的下落。”

德蓉抬起頭,眼睛有些紅腫:“到現在還沒一點訊息嗎?”

餘秀清搖搖頭:“該找的地方我們都找過了,該問的地方我們也去問了,一點訊息都沒有。唉,再等等吧,也不知道德成跑到哪裡去了?”

說話間,張霄雲一臉愁容走了進來,德蓉忽地一下站了起來:“姑父,有我哥的訊息了嗎?”

張霄雲沒回答,只重重地把自己攤在沙發上,拿手解開軍裝緊扣的風紀扣。餘秀清站起來給他倒了一杯涼茶,張霄雲接過一口喝乾,餘秀清接了空杯子問道:“怎麼?還是沒有訊息。”

“嗯,還是沒找到人,不過倒是有了一條線索。”張霄雲坐直身說道:“萬年場那邊傳回話說,德成不見的當天,場鎮上還有一個人失蹤了,那人是鄉場上一個屠夫的侄兒,年紀和德成差不多,也是十七八歲。一個在田裡幹活的鄉下人,看見有一隊當兵的在場鎮邊歇息。”張霄雲沉思了一下,接著說:“我猜,德成八成被人抓了壯丁。”

餘秀清驚呼一聲:“天啊,那可怎麼辦?”旋即又急切地問道:“霄雲,你不就是部隊上的嗎?你趕緊聯絡一下,看看德成是被哪支部隊抓了壯丁?”

張霄雲苦笑著搖搖頭:“你在開玩笑吧,你知不知道本省現在有多少支部隊?原來駐紮在這裡的,我多少還知道一些,可現在,前方退下來的部隊多了去了,你讓我去哪裡找?”

德蓉著急地問:“姑父,就沒有別的法了嗎?”

張霄雲嘆口氣道:“辦法只有一個,等。我只能給我所有認識的人都說一下,請他們幫我留意一下,不過,不知道是哪支部隊抓的壯丁,這事兒還真難辦。”

“那得等到什麼時候啊?”德蓉聽了這話止不住眼淚又流了下來。

餘秀清遞了一張手帕給她,無力地在沙發上坐了下來,半響才開口說道:“德蓉,你也別怪姑父,他已經盡力了。咱們雖說不知道德成現在具體在哪裡,但料想他目前應該沒有性命危險,接下來只有等等看了。唉,這苦命的孩子。”

時間已經傍晚了,屋裡漸漸黑了下來,可是誰也沒有想去開燈,三個人就這麼沉浸在黑暗之中,都沒有說話。

清晨,德成被一陣嘈雜的聲音吵醒,他睜開眼,看見身旁的孫喜已經穿好衣服從鋪上坐起來了,正在穿鞋。回頭看見德成睜開眼睛,忙對他說:“哥,快起來,晚點就沒飯吃了。”德成搖搖頭:“你去吧,我不想起來。”說罷,轉頭望著破舊的帳篷頂發呆。孫喜見他沒有起身的意思,便自己先出去了。

一轉眼,德成已經被動當兵三個月了,這幾個月基本都是無所事事,除了老兵教他打了幾次槍以外,沒有操練,沒有行軍,部隊一直在休整。雖說長官部的條例規定部隊休整時,每天都要堅持操練,可這幫老兵油子誰會聽呢,有錢的都在鎮上酒館煙館裡快活去了,沒錢的就整天睡覺,軍官們害怕手下這幫兵油子鬧事,也不敢管太嚴,慢慢地,就誰也沒把條例當回事了。當然,德成他們這幫新兵蛋子是不被允許單獨外出的,就是去團部搬運物資,也得有老兵看著。

“他媽的,老子遲早一天要弄死他。”德成聽到罵聲,回頭看見孫喜一手拿著個沾著土的饅頭,另一隻手上拎著幾件髒衣服走了進來。

“怎麼了?有吃的還罵?這大清早的誰招你惹你了?”德成躺在鋪上,懶洋洋地問道。

孫喜把饅頭遞給德成:“還不是那個惹人煩的盧二狗,拿著,這是給你的。”

德成伸手接過饅頭,拍了拍上面的土,送到嘴裡咬了一口,看見孫喜臉上的傷,他翻身坐了起來。“怎麼,他又動手打你了?”

“嗯,剛才遇見盧二狗,他讓我把他的髒衣服洗了,我不幹,他就打我。”孫喜摸了摸臉上紅腫的傷痕,眼淚掉了下來。

“別哭,被人看見了笑話。”德成靠過來拍了拍孫喜的肩頭。孫喜點點頭,用手擦了把臉,站起來拿著髒衣服出門去洗刷。

德成躺在鋪上,嘴裡慢慢嚼著饅頭思考起來。一會兒,孫喜洗完衣服進來,德成衝他招招手,他走過來坐在鋪邊,德成問他:“你認得藿麻不?”孫喜點點頭說:“我認得,那東西可蜇人了,小時候我們總拿它捉弄人。你怎麼想起這東西?”

德成呵呵一笑,看著孫喜不說話。半響孫喜才反應過來,一拍自己腦袋:“我知道了,謝謝哥。”說罷,笑著跑了出去。

當德成他們第二天再次見到盧二狗的時候,只見他一刻不停地在身上抓撓著,一見孫喜就破口大罵:“你他媽的怎麼洗的衣服,是不是沒洗乾淨?看老子不打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