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越後退著一步步遠離了靈堂,眼前的這一幕實在是讓他不敢直視。

明明知道是罪有應得,是犯人伏誅,為什麼,為什麼他卻感覺到一陣後背發冷?

三皇子跪在棺材前的地上抱著和皇貴妃屍體的場景在他腦中不斷虛化——又定格——又再次虛化——,知道最後變成了一個小男孩跪在一口漆黑的棺木前抱著一個婦人屍體的畫面。

“越兒……越兒……答應孃親,不要記恨……皇上,要……要守住……大梁……”

婦人最後的話如同仍然在耳邊迴響,那麼真切,又那麼遙遠……

“不……”柏越往後踉蹌了幾步。拾一看主子臉色發白、腳步虛浮的樣子連忙攙住了他,輕輕晃了下,低聲喊道:“主子,主子,回神!”

意識慢慢抽回,腦中的畫面像夢魘一樣破碎消散,拾一的呼喊就像茫茫大海上飄過的一支浮木,將快要沉下深淵的柏越搭救。等人意識恢復,柏越這才可以不需要拾一的攙扶站穩,他想逃離,潛意識裡想要躲開。

看著柏越離開了,沐子優才從驚春苑轉角處走出,柏越沒回頭,他看不到她眼裡的隱忍,甚至是一絲絲傷感……

柏越直接去觀星臺找沐子優,觀星臺的小吏卻告訴他國師大人剛出去了,他只好打道回府。

可能自己是真的需要休息一下了,休息一下就好了。

可是上天偏不如他意,柏越走進府中,便聽見管家來報,說是大理寺的蘇大人來了,看來是來梳理案情的。

蘇華坐在廳內喝茶,眼角餘光瞥見柏越來了,連忙起身。宮裡發生的事他也接到了訊息,明明是疑案有了大的進展,不明白柏越的臉色怎麼那麼難看。

“你這是怎麼了,是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嗎?”

柏越坐到椅子上,拾一馬上給他倒了杯茶,然後帶著所有的僕從退下並關上了門。

“難說。”柏越沒有直接回答蘇華的問題,反而問道,“這裡也沒有別人,我就直接問了,你是保的哪位皇子?”

蘇華一怔,顯然沒想到柏越會問他這個問題,乾笑道:“現在這個問題,沒有什麼意義了吧。”

柏越銳利的目光釘在蘇華的臉上,似乎想從他的表情裡獲取他想要的資訊,“我之前雖是不過問政事,不參與皇嗣爭奪,但朝堂上的事,還是有所耳聞。至少我知道陛下從來沒有說太子是儲君,而且看你這反應,你之前保的不是太子?”

蘇華被他的眼神盯得不自在,連忙端起茶杯喝水藉以來緩解緊張,待輕啜一口後才緩緩解釋道:

“這種事情,不宜表現出來,何況我不僅代表著大理寺,還代表整個徵北將軍府。母親早逝,父親休養在家,一向不喜朝中勾心鬥角,長兄遠戍邊疆,三弟年幼也是武將,我是唯一的文臣,你說我怎麼能站隊?”

“那你心目中的人選呢?朝堂大臣的想法你知道多少?”柏越繼續追問道。

“這個……我比較傾向於三皇子。至於其他人,以江丞相為首的自然是太子一黨,佔了朝中大多數。然而太子莽撞,並不是理想的人選,大臣們有的偏向三皇子,也有的偏向二皇子,當然,以林大人為首的守舊派還是希望尊崇古制,以嫡子繼位,所以偏向四皇子。”蘇華簡要地給他分析了一下朝堂的情況。

“那你知道國師是哪一黨的嗎?”

“國師?”蘇華想了想,搖搖頭說,“國師大人鮮少議政,也不與眾人來往,她的想法怕是隻有陛下知曉。”

柏越點點頭,坐得離蘇華更近了點,說道:“清野王府和徵北將軍府可是世交,我們的父輩曾攜手共戰,我和你大哥也曾經是出生入死的戰友,所以我對你是有信任的,接下來我說的話,你認真聽,不要讓第三個人知道。”

蘇華疑惑又緊張,順從地點了點頭。

“三日前,我收到探子的密報,說太子在京郊外私養兵馬,且近來太醫院出宮採辦藥材的數量和次數大為增長,而最近剛好又有一次大型宮宴,因此我猜想今年的宮宴會與以往不同。好巧的是,宮宴上除了四皇子以外的皇室久未到場,宴會中助興的舞蹈還是契丹舞蹈,和皇貴妃受寵多年,但這種宮宴場合還是第一次安排契丹舞,過於巧合了。正好宴會進行到一半,就傳來陛下遇刺的訊息,然後太子進來抓人說是在刺客手上搜到了四皇子的書信,然後宮人來報陛下駕崩了。”

柏越說道這裡停頓了一下,接著敘述道,“但後來我調查到陛下其實在國師來通報前就駕崩了,後來和你在查口供時發現和皇貴妃口供奇怪,陛下專門為她安排了那場舞她卻在煎藥,過於刻意,去檢查藥渣的時候發現果然有問題。最後和皇貴妃沒有任何辯解便自戕了,而且顯得極為害怕。”

他省去了沐子優和他對話裡的一些內容,蘇華是大理寺卿,這些事情讓他知道了有害無益。

蘇華聽完他的話,也陷入了沉思,憑藉在大理寺多年判案的經驗,他感覺這裡面絕對不簡單,感覺裡面有很多彎彎繞繞並且也有很明顯疑點,他就將自己的疑點說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