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後,在香州市新落成的高鐵站,出站的人流中走來一對中年夫婦和一個十幾歲的男孩。

白白淨淨的男孩高高瘦瘦,一副金絲眼鏡。身上穿一套連帽淺灰色加厚衛衣,腳上穿一雙白色高幫運動鞋,顯得十分的陽光帥氣。他推一個藍灰色行李箱,手挽著一件與衛衣同色的馬甲,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面。

男人穿一件黑色短裝皮衣,胸口敞開,露出內面黑色的高領毛衣。他身材魁梧,架著一副黑邊眼鏡的圓臉上顯露出發福的痕跡。他和女人快步的跟在男孩的身後。

女人看上去比男人顯得年輕。體型瘦而不單,臉型豐而不腴,長髮披肩,細長密黑的眉毛下一雙又圓又大的眼睛。一件駝色的毛呢大衣敞開,長長的腰帶飄在身後。

女人叫男人去接過男孩的行李箱,讓他把馬甲穿上,免得著涼。男孩似乎聽見,側臉高聲說,我熱!

他們來到計程車站,司機下車開啟後備箱,一邊幫忙裝行李,一邊問要去哪裡。

男孩答不上來,回頭喊爸爸。

男人說,我們去香水星河酒店。

司機說,香水星河酒店關門了。

男人露出詫異的表情,什麼時候關的門?

就前幾個月的事。司機回答說。

女人從後面跟上來說,那就去萬宇大酒店吧。

萬宇大酒店也關門了。正要鑽進車裡的司機說這話時向發聲的女人看了一眼,頓時一臉驚詫:你是楊宇佳?

楊宇佳看著眼前這個似曾相識的人,怎麼也叫不出名字來。

司機說,我是小伍啊!

楊宇佳這才記起,說小伍,你怎麼……她本來想說你怎麼變成這個樣子了,但沒有說出來。

眼前的小伍比印象中的小伍黑了瘦了。小伍摸著自己臉上的絡腮鬍子,不好意思地笑說,老了。

站在楊宇佳身邊的男人也過來跟小伍打招呼,小伍看著他想相認又不敢相認:你是柳經理?

男人在小伍的胳膊上拍了一下:你以為我是誰?說完往楊宇佳那邊瞅了一眼,便哈哈大笑起來。

這時,在三個人的腦際同時出現了另一個人的名字——高揚。

你發福了!小伍困窘地說。他實在無法把眼前這個渾身是肉的男人與從前那個消瘦單薄的柳文君聯絡來。

柳文君把男孩拉過來,讓他叫叔叔。小伍端詳著眼前這個比自己還高出半個頭的小夥子,說都長這麼高了!

楊宇佳見他神情恍惚的樣子,知道他認錯了人。說這是老二,老大大學畢業都參加工作了。

小伍這才恍然,誇讚說小帥哥長得跟你爸爸當年一樣英俊。

看著柳文君滿臉得意的喜悅,楊宇佳拋去一個不屑他臭美的表情。

出於禮貌,柳文君也問了小伍的家庭情況。小伍說他也是兩個孩子。大的是個女孩,在讀大學;小的是個男孩,在上幼兒園。張慧她在一傢俬人的酒店當總經理。

張慧——柳文君覺得這個名字有點熟。楊宇佳說,就是原來客房部的領班小張嘛,你認識的。柳文君這才記起當年的那個扎著兩個小辮的女孩。有感而發說,都當總經理了!

小伍說,這還得要感謝香水星河酒店。香水星河酒店像一所大學校,培養了一批人。現在香州大大小小的餐館酒店,好多都是香水星河酒店的人在管事。過去的普通員工也能當個什麼主管經理的。

眾人上車,發動汽車的小伍問,要不要我跟你們推薦一家酒店?

坐在副駕的柳文君回頭看了楊宇佳一眼,說要不我們去李總那裡?順便借用李總的車,去把你媽媽接過來。

楊宇佳說,事先沒有打招呼,突然去打擾好不好?

柳文君說,我現在聯絡不就行了。

是去李總家裡嗎?小伍說,我還不知道李總住在哪裡。

不是家裡,柳文君說,是一個新的地方,我來告訴你怎麼走。

計程車駛出站前廣場,上了一條寬闊的柏油大道。大道雙向八車道,外加隔離花壇,人行道和綠化帶。高大的中式路燈排列在花壇中間。給人整潔、乾淨、氣派的印象。

柳文君感嘆說,香州越來越漂亮了。

上次回香州還是幾年前,那次是楊宇佳的爸爸過世。幾天都是住在香水星河酒店。

說起香水星河酒店關門的事,柳文君有些奇怪。問是不是因為疫情。

小伍說,疫情是一方面的原因。恰恰是疫情最緊張的期間還沒有關門。那時市裡把外省支援香州的醫療隊,還有本地的醫務人員的食宿,集中安排在了香水星河和萬宇兩家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