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19日,初夏的白雲,溫柔如絮,悠悠流浪。細碎的晨曦,正混在透窗風裡忽閃忽閃地飄落在熟睡的少年臉上。

小小的房間裡,簡單的佈設整齊乾淨,不多不少的物件不顯擁擠不落空曠。微微發黃的白牆沉澱著時間,潤透歲月的舊木桌上擺放著一張溫馨的兩人照。年輕的母親拉起年幼的孩子的手,微笑間洋溢著幸福。

與照片隔空對望的是那張承起熟睡少年夢鄉的小床,以及那個徘徊床前焦急又心痛、不知所措眼角帶淚的母親。

夏秋楠是個堅強的單親媽媽,經歷過最深愛仰慕男人不告而別的人間蒸發後,她以為自己不會再有這種心亂如麻的勞心焦思,直到現在。

她奔波勞碌著遠赴山村,瞞著高考在即的兒子,匆匆處理完公公身後事,安撫好淚乾腸斷卻又故作堅強的婆婆。

腳不沾地的三天裡,夏女士無時無刻不掛懷著許安川,這個世界最後一個和她擁有血緣關係的親人。可聯絡的電話卻在兩天之前再不接通!

一遍又一遍,無人接聽的冰冷機械播報似乎在慢慢撕碎夏女士心裡那道剛剛癒合的傷疤。那種莫名的心慌如此熟悉,就如18年前那個男人消失前陰雨連綿的夜雨。

她暗暗安慰說服自己,或許是孩子高考在即,壓力大,會不會是出去和朋友同學聊天散心了。會不會是孩子沉浸複習知識,暫時隔絕了手機干擾。又會不會是孩子粗心大意丟了手機。

終於,她的異樣還是被婆婆察覺,在婆婆那堅定不容拒絕的態度裡被迫離去,夏女士帶著滿身疲憊和憂心焦慮,快馬加鞭的回家。

5月18日,星期一,凌晨三點的列車晚點了三分鐘。

12:31,天色漸沉,細雨飄飄。夏女士推開家門的第一眼便是看見了許安川擺放門後的那雙鞋,心中莫名一慌。她匆匆環視房間,腳步一滑,踉蹌著開啟了許安川臥室的門。

床上靜靜躺著那個自己牽腸掛肚的孩子,地上散落著破碎的黑色塑膠袋,一張信紙,一張卡片,一地狼藉。一向愛乾淨又自律的許安川卻還緊緊裹著被子躺在床上。

終究,她最不想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一步一步,腳下似有千斤重墜,夏女士努力叫醒自己的孩子,但毫無回應、除了面色如常外如同死去的許安川給了她最難接受的鑽心一擊。

夏女士顫抖著手,強忍著收回那搖搖欲墜的、百無一用的淚,電話一個接著一個。

醫生來了,裡裡外外、慎之又慎再三檢查完畢,安慰著坐上救護車嗚裡嗚裡遠去。

警察來了,探察完畢,系突發心梗,排除他殺,自然死亡,留下一紙死亡證明書,安撫後告知儘快通知殯儀館處理喪葬後事,記得登出戶口、身份證。

老師來了,怒氣衝衝的來,一個德好學優的孩子,勤學好問了三年,出問題在最關鍵的時候,高考衝刺的最後時刻怎麼能夠缺席。暗自搖頭,嘆息一句,哀悼著小心推合房門,心緒複雜的走。

5月18日,23:43分,夜雨狂風,豆大的雨珠狠狠擊打玻璃,窗外似有鬼哭狼嚎。夏女士緊緊握住許安川冰冷的手,失神的望著那個似乎沉沉睡去的兒子。

孩子是母親身上落下的葉子,他慢慢長大離開,留下一顆漸漸乾枯的樹獨自守望著遠方。

輕輕搖著冰冷的手,像搖著自己的孩子睡去,燈光串起淚滴,綴飾在夏女士的肩頭。她知百無一用是眼淚,心緒是冗長的腹稿,最終表達出來卻往往是最容易的淚水。可當身邊再沒寄託靈魂、付諸疼愛的人,似乎哭也無半點意思。

夏女士躺在了許安川的身邊,抱著他,就同很多年以前她第一次抱著那個小小的一團。

小小的床上擠著孤獨的靈魂,沉沉的黑夜合不上乾涸的眼皮,夏女士只覺得薄薄的棉被沉重如巨石,許是夜雨喧鬧,夥同夜色壓在上面了吧。

晨曦明媚,輕輕的敲門聲似魔音貫耳,但一切的一切並不能再讓夏女士死去的心跳動變拍。

敲門聲息了,來人終究放棄了。是鑰匙轉動門鎖的聲音,不速之客似乎早有預謀的準備妥當。

“丁零~”

清脆空靈的聲音如玉石交錯,帶起推門的風,一身純白體恤配牛仔的少年提著黃布包裹的禮物不請自來,自來熟的推開緊閉的窗,搬起臥室的椅子,坐在了許安川床前。

“好久不見了,小夏。”

“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了,小許留下的鑰匙還能使用。”

溫和的聲音如初冬的暖陽,帶著些許陽光溫暖著聽客。夏女士僵硬著身體,不為所動。

“嗯,小許沒死。”

夏女士眼皮微微顫動,少年揭去了禮物上的黃布,露出了一件通體由無色琉璃組成的精緻風鈴。透窗的晨曦偷偷觀摩這絕倫美麗的小物件,淺淺的光暈暈染著風鈴,如夢似幻。

隨手放下了風鈴,少年不知從何處取出一隻水汽縈繞的茶壺,自斟自飲,茶香瀰漫,澀苦又迷人。

“我有辦法讓他醒來。”

少年吐出一口水汽,幽幽出聲。

“我想,你應該信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