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穹之上,三人同乘的烏木小船緩緩自虛空駛出。船首那身著白體恤的少年突然起身跳下船來,穩穩的落在根鬚包裹吞沒的業蛾屍上。留下身後衣衫襤褸的許安川小心扶好坐在木凳上的徐放,茫然的坐在船上俯視下方。

“好一朵美麗的血蓮花。”

少年那白淨的手輕撫血蓮,全然不顧周遭那如蠕蟲蟲海暴動活躍的血色根鬚。

“嗨,法師又見面了啊。”

如老友重逢,祁圖微笑著朝僧人招手道。

“阿彌陀佛,居士別來無恙。”

僧人低眉順眼,腳步慢移間佛光閃動,立身祁圖對面。隨著僧人的到來,溫暖佛光沐浴下,暴動不安的根鬚頃刻間安撫平靜。

僧人似乎並不在意那朵不速之客手下花瓣微顫的血蓮。他和善的笑著,眼睛眯成了一道縫,緩緩開口道。

“瀛國一小僧空海,不知居士大名?”

“法師過謙了。”

祁圖手指輕輕劃過花瓣,明亮的黑瞳對視著僧人那雙滄桑明慧的眼。

“祁圖不過華夏一市井遊商,經手典當小鋪罷了。”

“不當空海法師居士一稱。”

語罷,少年雙指夾落一瓣血色蓮花,隨意輕嗅把玩後拋落天穹。

血蓮淒厲低嚎,花體收縮,花瓣折缺處如瓷碗破洞,血色的光點如流水噴洩。空氣中瀰漫的清苦蓮香中混雜起淺淺腥氣。僧人呼吸一緊,手上念珠撥動稍急,託舉的蓮燈燭光跳動愈亮。

“佛曰一草一木皆有靈,禮讚生命,愛花不折花。”

“居士既愛蓮花,何須用那溫和的手帶動孤瓣離花的寂寞。”

“呵,法師。”

少年輕輕搖頭,臉上笑意全無,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浪蕩子模樣。

“我雖是愛花之人,卻不會為一朵蓮花捨去一具跳動的靈魂。我折起一瓣蓮,仰頭輕嗅指尖餘味,心像一隻被囚禁黑暗的孤獨小蛾,聞見感受的非是蓮香卻是澀苦。”

“對否,法師。”

少年目蘊星河,手撫蓮花,不經意的抬眼遠方,天穹之上的木船緩緩下落,一臉凝重的許安川被無形的手從船上“請”下,靜靜的立在血蓮之旁。

腳踩如生靈呼吸起伏的血色蓮根,許安川呼吸漸促,右眼滾燙,黑眸深處一點銀白緩緩擴散蕩漾,心口的蝴蝶紋身若隱若現。

蓮花燈盞悄然離手,如黑夜中的一輪新日浮在業蛾屍上,佛光普照。收起菩提念珠,僧人雙手合十,微微低首,虔誠的凝望著血蓮,額間蓮花法印隨著血蓮的顫動而變化明暗。

“阿彌陀佛。”

“佛蓮也好,妖蛾也罷。”

“惡業深種,孽海浮沉,淤泥深陷,迷茫渾噩。罪惡的靈魂供給了聖潔的新生,救贖的梵音洗滌陰暗的孽海。枯木逢春福澤眾生,紅日自暗夜重臨天地,光耀眾生。死亡不是唯一的歸宿,自甘墮落是最無奈的終結。”

“居士,對否?”

僧人眼神深邃如海,目光灼灼地注視著那個手撫血蓮、神秘詭異的少年。黝黑的眼眸裡轉動的“卍”彷彿一團燃燒的金色火焰。

“呵呵。”

祁圖終是放手了那朵花,淡笑著取出一片白絹輕輕擦拭觸花的手。

“信仰之下,慾望沉重。”

白絹輕輕飄落血蓮,純淨的素白遮住了血腥的美麗。

僧人輕嘆一聲,額間蓮花法印亮起金芒,無形的波動盪漾天穹,接收訊號的血色佛蓮緩緩旋轉,紮根蛾屍的血色根鬚如楊絮遇狂風,迅速收縮回退入血蓮。